在静思苑伺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晚渐渐摸索出了一套“生存法则”——少看、少听、少说话，把“透明人”的角色扮演到极致。萧煜似乎也接受了她的疏离，大多数时候都专注于自己的事，偶尔吩咐她做事，语气也平淡无波。
两人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苏晚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找到替代的丫鬟，却没料到，麻烦会从别处找上门来。
流言是从绣房开始传开的。
起初只是些碎言碎语，说苏晚能去三皇子书房伺候，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后来传得越来越离谱，竟有人说她借着伺候笔墨的由头，在书房里勾引三皇子，还说二小姐为此生了好大气，好几次在院子里摔了东西。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院。苏晚每次去绣房领活，都能感受到那些或嫉妒、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姑娘，她们太过分了！”春桃气鼓鼓地把听到的话学给苏晚听，眼圈都红了，“那些人就是嫉妒您能去伺候殿下，才故意编排这些难听的话！要不……咱们去找李嬷嬷说说？”
苏晚正在绣一方手帕，听到这话，手猛地一顿，针尖深深扎进了指尖，渗出一小滴血珠。她面无表情地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声音有些发冷：“找李嬷嬷？她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还会帮我们？”
李嬷嬷本就看她不顺眼，这些流言说不定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去找她理论，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那怎么办啊？”春桃急得直跺脚，“再这么传下去，您的名声就全毁了！以后谁还敢跟您说话啊？”
“毁了就毁了。”苏晚放下绣花针，眼神平静得有些可怕，“我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她们爱说就说，只要我行得正坐得端，总有消停的一天。”
话虽如此，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却像潮水一样翻涌。她已经够小心、够低调了，为什么还是躲不过这些明枪暗箭？就因为她去过三皇子的书房？就因为她是个无权无势的三等绣娘？
这天下午，苏晚去厨房领晚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几个丫鬟的议论声。
“……我跟你们说，我昨天路过静思苑，看到苏晚从里面出来，脸上红扑扑的，说不定真是跟殿下……”
“嘘！小声点！要是被二小姐听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怕什么？本来就是嘛！一个三等绣娘，凭什么能去伺候三皇子？我看啊，她就是个狐狸精转世！”
“就是！以前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那些刻薄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苏晚的耳朵里，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想和这些人计较，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尖利：
“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苏晚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二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个穿水红裙的，正叉着腰站在厨房门口，脸色不善地看着里面的丫鬟。
那几个丫鬟吓得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张姐姐。”
被称作“张姐姐”的水红裙丫鬟哼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三皇子殿下是什么身份？岂容你们在这里嚼舌根？苏晚是夫人亲自指派去伺候的，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她这番话看似在维护苏晚，语气里却满是不屑，像是在说“苏晚这种人也配让你们议论，别污了殿下的耳朵”。
那几个丫鬟连忙点头哈腰地认错，张姐姐这才满意地抬了抬下巴，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苏晚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笑：
“哟，说曹操曹操到。苏姑娘，看来你的‘本事’不小啊，都能让这些人背地里念叨了。”
苏晚看着她，心里一阵冰冷。她知道，这个张姐姐一直跟在二小姐身边，最是捧高踩低，她现在出来“打抱不平”，不过是想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体面”，顺便再踩自己一脚。
“张姐姐说笑了。”苏晚低下头，声音平静，“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爱说什么，我管不着。”
“身正不怕影子斜？”张姐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苏姑娘倒是会说漂亮话。不过我可提醒你，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的事，别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然……”
她故意顿了顿，眼神变得阴狠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苏晚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退缩：“多谢张姐姐提醒，我心里有数。”
张姐姐没想到她敢直视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哼，最好如此！”说完，甩甩袖子，趾高气扬地走了。
厨房门口的丫鬟们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只是临走时看苏晚的眼神更加古怪。
苏晚站在原地，手里的空食盒被她攥得变了形。她知道张姐姐说的“有些人”指的是谁——二小姐。看来，二小姐是真的把她当成眼中钉了。
这次的流言，恐怕就是二小姐默许甚至暗中推动的，目的就是逼她自己离开静思苑，或者……让她犯错，好有理由处置她。
“姑娘……”春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没事。”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我们回去吧。”
回到屋里，苏晚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春桃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却不敢打扰她。
黑暗中，苏晚坐在桌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心里一片冰凉。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小心翼翼地活着，努力想避开所有麻烦，可麻烦还是会主动找上门。
她只是想安稳度日，为什么就这么难？
难道就因为她和萧煜有过几次交集，就活该被人这样污蔑、算计吗？
想到萧煜，苏晚的心又沉了沉。他知道这些流言吗？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阵刺痛，比被针扎到还要疼。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静思苑书房里，萧煜正听着侍从的汇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就是这些了，后院现在都在传苏姑娘的闲话，还有人说……说她故意勾引殿下您。”侍从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萧煜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早就知道后院的人爱嚼舌根，却没想到他们敢把主意打到苏晚头上，还编出这么难听的话。
尤其是那句“勾引”，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他心里。
那个总是低着头、紧张得像只受惊兔子的小绣娘，会勾引他？那些人是瞎了眼吗？
“查出来是谁先传的这些话了吗？”萧煜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压抑的怒火。
“查……查出来了，是绣房的几个丫鬟，好像……好像还跟二小姐院里的张丫鬟有点关系。”侍从小心翼翼地答道。
二小姐院里的人？
萧煜的眼神更冷了。他就说二小姐这几天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很好。”萧煜冷笑一声，把玉佩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既然她们这么闲，就找点事给她们做做。”
他看向侍从，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告诉刘管家，绣房那几个嚼舌根的丫鬟，罚她们去浣衣房干一个月的粗活，没我的命令，不许回来。至于那个姓张的……”
萧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让她去庄子上待着，什么时候学会管住自己的嘴，什么时候再回来。”
“是！”侍从连忙应道，心里暗自咋舌。殿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竟然为了一个小绣娘，动了二小姐院里的人。
侍从退下去后，书房里只剩下萧煜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眉头紧紧皱着。
他不是不知道深宅大院里的龌龊，只是懒得理会。可这次，这些龌龊牵扯到了苏晚。
那个总是低着头，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小绣娘，明明那么胆小，那么怕惹事，却还是被卷进了这些肮脏的算计里。
萧煜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或许，从让她来书房伺候的那一刻起，他就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拿起桌上的那方云锦帕子，上面的远山桃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想起苏晚低头绣活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被吓到会泛红的耳根，想起她拒绝他时那紧绷的侧脸……
这个小绣娘，像一株柔韧的小草，即使被风雨打压，也努力地活着。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想看到她被人欺负。
“苏晚……”萧煜低声念着她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帕子上的桃花，“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绣娘如此上心，或许是觉得她有趣，或许是……别的什么。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不能让那些流言蜚语伤害到她。
第二天一早，后院就炸开了锅。
人们发现，昨天还在到处散播苏晚坏话的几个绣房丫鬟，被刘管家亲自下令，拖去了浣衣房，据说要干一个月的粗活。而二小姐身边最得宠的张丫鬟，更是直接被打包送走，发配到了庄子上。
这突如其来的处置，让所有议论苏晚的人都闭了嘴。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背后保苏晚，而且这个人的分量还不轻。
一时间，那些或嫉妒或鄙夷的目光，变成了畏惧和好奇。人们开始猜测，苏晚到底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殿下为她动这么大的肝火？
苏晚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萧煜研墨。她的手猛地一顿，墨锭在砚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是他做的？
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权力，能不动声色地处置二小姐院里的人？
苏晚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动？不安？还是……别的什么？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书桌后的萧煜。他正低头看着公文，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苏晚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用他的方式，替她挡下了那些明枪暗箭，替她出了气。
这份恩情，比上次错针事件时，更重，也更让她惶恐。
“怎么了？”萧煜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
苏晚连忙低下头，心脏却跳得飞快：“没……没什么。”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问是不是他做的。她怕得到肯定的答案，怕自己会因此产生更多不该有的心思。
萧煜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追问，重新低下头看公文。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研墨的沙沙声。
可苏晚的心湖，却因为这个消息，彻底乱了。
她知道，经过这件事，她和萧煜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所有人都知道，她苏晚，是三皇子罩着的人。
这或许能让她在侯府的日子好过些，却也把她推到了更危险的境地——成为了更多人眼中的靶子，尤其是二小姐。
而且，她欠萧煜的人情，也越来越多，多到她根本还不清。
苏晚看着砚台里细腻的墨汁，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而萧煜，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深了。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苏晚是他护着的人。谁敢动她，就是跟他过不去。
至于苏晚会不会因此不安，会不会觉得欠了他……
萧煜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公文上落下一个有力的字。
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让她欠着，欠得越多越好。这样，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流言蜚语虽然平息了，可苏晚的处境，却变得更加微妙起来。她和萧煜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次的“出手相助”，朝着一个更加复杂、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加速发展着。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