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嬷嬷拖拽着穿过回廊时,苏晚的胳膊像要断了一样疼。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可她死死咬着唇,没哼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哭有什么用?在这深宅大院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放开她!”
就在苏晚快要被拖到夫人院门口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斜后方传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嘈杂的空气。
李嬷嬷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嚣张瞬间变成了惶恐。苏晚也愣住了,僵硬地转过头——
萧煜正站在不远处的月洞门旁,一身墨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他的脸色沉得可怕,眼神冷冽如冰,正死死地盯着李嬷嬷抓着苏晚胳膊的手。
“殿……殿下?”李嬷嬷吓得手一抖,下意识地松开了苏晚的胳膊,连忙跪下磕头,“奴婢参见殿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苏晚踉跄着后退一步,捂着被抓得生疼的胳膊,看着萧煜的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怎么来了?他是特意来救她的吗?
萧煜没理会跪地的李嬷嬷,大步走到苏晚面前。看到她胳膊上清晰的青紫色指印,还有她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他眼底的寒意更甚。
“怎么回事?”萧煜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扫过李嬷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回……回殿下,”李嬷嬷吓得声音都在发颤,“这苏晚胆大包天,把墨汁洒在了殿下您的外袍上,奴婢正要带她去见夫人,让夫人发落……”
“哦?我的外袍?”萧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李嬷嬷手里那件沾了墨渍的月白袍子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说,这墨渍是她弄的?”
“是……是啊!”李嬷嬷硬着头皮点头,“昨天只有她在书房伺候,不是她是谁?”
“是吗?”萧煜的目光转向苏晚,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苏晚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一片海,让她看不透,却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抖,却异常坚定:“不是我。”
只有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萧煜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心里忽然一软。他就知道,这个小绣娘虽然胆小,却从不说谎。
“李嬷嬷,”萧煜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李嬷嬷身上,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你确定,这墨渍是苏晚弄的?”
李嬷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心里忽然有些发虚。她刚才只顾着领二小姐的命令来抓人,根本没仔细想这墨渍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奴婢确定!”
“好一个确定。”萧煜冷笑一声,拿起那件外袍,指着上面的墨渍,“这墨渍在衣襟内侧,位置隐蔽,若是不小心洒上的,绝不会这么规整。而且,这墨是上好的松烟墨,遇水即溶,可你看这墨渍,边缘发僵,明显是有人故意用干墨块蹭上去的。”
他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李嬷嬷的脸:“苏晚在我书房伺候,每日研墨用的都是现磨的松烟墨,哪来的干墨块?倒是你,刚才从二小姐院里出来,手里拿的那个锦盒,装的是什么?”
李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晚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萧煜竟然观察得这么仔细,连墨渍的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注意到了李嬷嬷从二小姐院里出来。
周围的下人也都惊呆了,看向李嬷嬷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谁都能听出来,三皇子这是在说,这墨渍是二小姐院里的人故意弄上去,栽赃给苏晚的!
“殿……殿下,奴婢……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不知道?”萧煜的声音更冷了,“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
他看向跟在身后的侍从:“去,把二小姐院里那个负责浆洗衣物的婆子叫来,再去搜查李嬷嬷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剩下的干墨块。”
“是!”侍从领命,立刻转身去办。
李嬷嬷听到这话,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她知道,这下完了。那墨块就是二小姐院里的张嬷嬷偷偷塞给她的,还嘱咐她趁苏晚不注意,蹭在殿下的外袍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李嬷嬷哭得涕泪横流,“是奴婢糊涂!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不关苏晚姑娘的事,求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萧煜看着她这副丑态,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你对她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走到苏晚面前,看着她胳膊上的淤青,眉头皱得更紧了:“疼吗?”
苏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萧煜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消了些,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墨色外袍,披在了苏晚肩上,动作自然而轻柔。
“披上吧,风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宽大的外袍罩在苏晚身上,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和淡淡的体温,像一个温暖的怀抱,瞬间包裹了她。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把外袍还给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穿着。”萧煜的语气不容拒绝,目光却很柔和。
周围的下人都看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谁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三皇子,竟然会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一个三等绣娘身上!这……这也太宠了吧!
苏晚能感觉到那些探究、嫉妒、震惊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可披着他的外袍,闻着那让她心安的墨香,她心里的恐慌和委屈,却奇异地消失了。
“殿下,人带来了。”侍从带着一个慌慌张张的婆子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里面果然是几块干墨块。
那婆子一看到萧煜,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浑身发抖:“殿……殿下饶命!是张姐姐让我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人证物证俱在,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萧煜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眼神冷得像冰:“李嬷嬷,仗势欺人,构陷同僚,罚去庄子上终身劳役,永不得回京。”
“张嬷嬷,伙同外人,栽赃陷害,杖责四十,赶出侯府。”
“至于二小姐院里的张丫鬟……”萧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她这么闲,就去浣衣房挑水,什么时候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时候再停。”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心上。
李嬷嬷和张嬷嬷吓得面无人色,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侍从拖下去。
处理完这一切,萧煜才转过身,看向苏晚,语气恢复了温和:“没事了。”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眼眶忽然一热,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感动,是安心,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悸动。
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是他像一道光一样,劈开了黑暗,挡在了她面前。
“哭什么?”萧煜看着她掉眼泪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慌乱,笨拙地想伸手替她擦眼泪,手伸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了,只能有些无措地说,“不是没事了吗?”
苏晚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殿下。”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萧煜看着她红红的眼眶,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殿下。”苏晚连忙摆手,“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现在披着他的外袍,已经够惹眼了,要是再让他送回去,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闲话。
萧煜却坚持:“走吧,正好我也有些事要问你。”
苏晚拗不过他,只能低着头,跟在他身边往回走。
宽大的外袍罩着她,挡住了周围探究的目光,也隔绝了微凉的风。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他并肩走着,偶尔手臂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晚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她知道,经过今天这件事,她和萧煜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刻意疏离的状态了。
他的维护,他的温柔,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息。
而萧煜,看着身边低着头、耳朵红红的小绣娘,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去。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防备,似乎在一点点瓦解。
这就好。
他有的是耐心,等她慢慢放下心防,等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至于那些还想算计她的人……
萧煜的眼神冷了冷。他不介意让他们知道,苏晚现在是他的人,谁动她一根手指头,他就敢让谁付出代价。
回到苏晚的小院门口,萧煜才停下脚步,看着她:“进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是去书房找我。”
苏晚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点了点头:“是。”
她脱下身上的外袍,想还给她,却被他按住了手。
“先穿着吧,”萧煜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他率先移开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等洗干净了,再还我。”
“是。”苏晚低下头,抱着外袍,转身跑进了院子。
直到关上院门,她才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脸上烫得惊人。
她低头看着怀里带着他体温和墨香的外袍,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精致的暗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和他靠近一点,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苏晚用力按了下去。她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苏晚,你清醒点!他是皇子,你是绣娘,你们不可能的!
可心里那点悄然滋生的情愫,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来越紧。
而院门外,萧煜看着紧闭的院门,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他能想象到里面那个小绣娘此刻慌乱的样子,一定很可爱。
他转身往回走,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这场墨渍风波,不仅没能让苏晚离开他,反而让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萧煜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和苏晚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眼睛,在看到这一幕后,闪烁着更加复杂的光芒。有人嫉妒,有人恐惧,也有人……开始策划更恶毒的阴谋。
侯府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