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抱着萧煜的外袍，在门板后站了许久，直到脸上的热度退去，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面上，她将那件墨色锦袍小心翼翼地展开，指尖拂过上面细密的针脚——这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寻常皇子也未必舍得日常穿着。
“傻站着做什么？”春桃端着一盆热水进来，见她对着件男人的袍子出神，眼睛一亮，凑过来打趣，“姑娘，这是……三殿下的？”
苏晚脸一红，拍了她一下：“别瞎说！殿下帮我解了围，外袍借我挡风寒而已。”
“借外袍挡风寒？”春桃挑眉，“姑娘，您当我傻呢？三殿下是什么身份，会把贴身外袍随便借给人？我看啊，殿下对您……”
“闭嘴！”苏晚连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要是被人听去，咱们俩都得掉脑袋！”
春桃吐了吐舌头，掰开她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不过姑娘，三殿下待您是真上心，今天李嬷嬷那架势，要不是殿下及时出现，您指不定得受多少罪。”
苏晚没说话，拿起布巾蘸了热水，细细擦拭着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春桃的话像颗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萧煜对她，似乎真的不同。可这份“不同”，是出于怜悯，还是别的？她不敢深想。
第二天一早，苏晚揣着忐忑的心去了书房。刚走到门口，就见萧煜的侍从守在那里，见了她，客气地躬身：“苏姑娘，殿下在里面等您。”
推开门，萧煜正坐在案前看书，晨光透过窗纸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嘴角弯了弯：“来了？”
“是，殿下。”苏晚低着头走上前，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袍递过去，“昨日多谢殿下，外袍……我已经洗干净了。”
萧煜没接，指了指旁边的空位：“先放下吧。过来研墨。”
苏晚依言放下外袍，走到案边，拿起墨锭开始研墨。墨条在砚台上研磨，发出沙沙的轻响，屋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能感觉到萧煜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烧得她耳根发烫，研墨的手都有些不稳。
“昨天的事，没吓到吧？”萧煜忽然开口。
苏晚手一顿，摇摇头：“谢殿下关心，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萧煜合上书，看着她，“侯府里人多眼杂，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你往后……多留个心眼。”
这话里的关切，藏都藏不住。苏晚心里一暖，轻声道：“奴婢记下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叩声，侍从进来禀报：“殿下，二小姐来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二小姐萧月，向来眼高于顶，昨天的事定然是她在背后搞鬼。
萧月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扭着腰走进来，看到苏晚，眼里立刻淬了毒似的：“哟，这不是苏绣娘吗？昨天听说你惹了祸，我还担心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苏晚低着头，没接话。
萧煜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二哥，我来给你送些新采的龙井。”萧月把茶盒往桌上一放，眼神扫过苏晚，阴阳怪气地说，“不过二哥也是，跟个绣娘待在书房里，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戳得苏晚脸颊发烫，她攥紧了手里的墨锭，指尖泛白。
萧煜的脸色冷了下来：“苏绣娘是来伺候笔墨的，有何不妥？倒是你，没事总往我书房跑，就不怕传出去闲话？”
萧月被噎了一下，眼圈一红：“二哥，我是你妹妹，来看你还不行吗？倒是某些人，仗着有点手艺就想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二小姐慎言！”苏晚忍无可忍，抬起头，“奴婢与殿下清清白白，只是本分伺候，不像某些人，只会躲在背后耍阴招！”
“你敢说我？”萧月没想到一个绣娘敢顶嘴，气得跳脚，“昨天的墨渍是不是你弄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有二哥护着，你就能在侯府横着走！”
“够了！”萧煜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溅了出来，“萧月，你要是来吵架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萧月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委屈地瘪着嘴：“二哥，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凶我？我告诉母亲去！”说罢，跺着脚跑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是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苏晚低着头，小声道：“殿下，都怪奴婢，惹二小姐不快了。”
“跟你没关系。”萧煜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疲惫，“她被母亲惯坏了，不懂事。”
他看着苏晚紧绷的侧脸，忽然道：“你刚才说得对，不用怕她。在我这里，有理走遍天下，谁要是敢欺负你，我替你撑腰。”
苏晚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怜悯，只有认真的承诺。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连忙低下头，掩饰般地继续研墨，声音细若蚊呐：“谢殿下。”
那天之后，萧月果然消停了些，只是每次见了苏晚，眼神依旧像刀子。而苏晚在书房伺候的日子，却渐渐有了些不一样的滋味。
萧煜会跟她聊起书本里的故事，讲江南的烟雨，讲塞北的风沙；会在她研墨累了时，让她坐下歇歇；会把吃不完的点心递给她，看着她红着脸接过去，眼底藏着笑意。
苏晚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会回应他几句，讲她小时候在绣坊的趣事，讲她怎么学的刺绣。她发现，褪去皇子光环的萧煜，其实很温和，甚至有点笨拙——比如他会在她讲笑话时，明明没听懂，却还是跟着笑，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
这天，苏晚正在绣一幅“寒梅图”，是萧煜让她绣的。针脚刚绣到梅枝，萧煜忽然凑过来看：“这梅枝的风骨，绣得真像。”
他离得很近，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墨香。苏晚的耳朵瞬间红透了，手里的绣花针“啪嗒”掉在地上。
“怎么了？”萧煜弯腰帮她捡针，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没……没事。”苏晚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不敢看他。
萧煜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喉结动了动，忽然道：“苏晚，你……”
话没说完，侍从又进来了，脸色慌张：“殿下，宫里来人了，说陛下召您即刻进宫！”
萧煜的眉头瞬间皱起，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知道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看向苏晚：“我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活明天再做。”
“是。”苏晚低着头，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萧煜这一去，直到傍晚都没回来。苏晚坐在屋里，手里拿着那根绣花针，却一个针脚也绣不下去。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入夜时分，侯府里忽然乱了起来，下人抱着包袱匆匆忙忙地跑，嘴里念叨着“宫里出事了”“三殿下被陛下禁足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抓着一个丫鬟问：“你说什么？三殿下怎么了？”
丫鬟急着跑，含糊道：“听说……听说殿下在宫里跟陛下顶嘴，被陛下罚了，禁足在府里，不准出门！”
苏晚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墙才站稳。萧煜性子沉稳，怎么会跟陛下顶嘴？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她跌跌撞撞地想往萧煜的院子跑，却被侍卫拦在了门口：“苏姑娘，殿下被禁足，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有急事找他！”
“这是陛下的命令，姑娘请回吧。”侍卫面无表情地挡住路。
苏晚看着紧闭的院门，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样难受。她不知道萧煜到底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事。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忽然想起那件被她叠在箱底的墨色外袍。
她转身跑回屋，翻出那件外袍，紧紧抱在怀里。袍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让她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萧煜，你一定要没事啊……”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呢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侯府的夜色，从未如此漫长过。苏晚抱着外袍坐了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她不知道，萧煜的禁足，只是这场更大风波的开始，而她，早已被卷入这场漩涡的中心，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而此刻的萧煜，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残月，眉头紧锁。他并非顶撞陛下，而是替镇守边疆的表哥辩解，却被有心人抓住把柄，说他结党营私。这场禁足，明着是罚他，实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让那些觊觎储位的兄弟看他的笑话。
他拿起桌上的茶，一口饮尽，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他不怕被禁足，他怕的是……有人会趁他被困住的时候，对苏晚下手。
那个胆小却倔强的小绣娘，此刻是不是正担心他？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萧煜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无论如何，他都要护好她。哪怕自己身陷囹圄，也绝不会让她再受半分委屈。
夜色深沉，暗流在侯府的各个角落悄然涌动。一场围绕着权力、阴谋与情愫的风暴，正缓缓拉开帷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