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宸再次回主宅，是在三天后的一个傍晚。
林微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正准备回房，就撞见他站在客厅中央，指尖夹着一份文件，脸色沉得像要滴出水来。客厅里的佣人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是你做的？”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林微走近几步，看清了文件上的内容——是一份关于凌家主宅下人的调令，她在前几天厨房风波后，让人微调了几个岗位，把那个故意挑事的厨师调去了后勤，换了个手脚麻利的新厨师过来。
“是。”她没有否认，语气平静，“厨房需要重新整顿，那个厨师……不适合留在原位。”
“不适合？”凌宸冷笑一声，将文件扔在茶几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林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谁给你的权力调动府里的人？”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锐利地刺向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在他看来，她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是想借着“凌太太”的身份，在凌家主宅里安插自己的人手。
林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她知道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我没有忘自己的身份。”她抬起下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是凌家的少奶奶，整顿府里的事，是我的本分。那个厨师屡次挑拨离间，留着只会让人心涣散，我这么做，是为了主宅好。”
“为了主宅好？”凌宸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还是为了你自己能更好地掌控这里？”
他的气息笼罩过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冷冽的雪松味，让林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她很快稳住身形，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没有想掌控什么。凌先生，你可以不信任我，但请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测我。”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觉得我的安排不妥，可以撤回来。但我认为，我的决定没有错。”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强硬，没有顺从，没有退让，像一株看似柔弱却带着尖刺的玫瑰，悄然竖起了自己的防线。
凌宸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林微是只温顺的兔子，只要他稍稍施压就会缩成一团，却没想到她骨子里竟然有这样倔强的一面。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星光，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大胆。”凌宸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审视，“看来这几天，你在主宅过得很‘自在’。”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林微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情绪，“如果凌先生没别的事，我先回房了。”
她不想再和他争执下去。他们的关系本就脆弱，争吵只会让裂痕越来越大。
“等等。”凌宸叫住她，“文件我看过了，调令……暂时先这样。”
林微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同意了？
凌宸避开她的目光，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像是在掩饰什么：“但我警告你，安分守己做好分内事，别打其他主意。凌家不是林家，容不得你耍小聪明。”
他的话依旧带着警告，却没再追究之前的事。这已经算是一种退让了。
林微心里松了口气，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刚才的对峙，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靠在门后，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不知道凌宸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或许是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但不管怎样，这一次，她守住了自己的决定。
客厅里，凌宸看着紧闭的房门，眉头微蹙。
他刚才确实很生气。在他看来，林微的行为是一种越界，是对他掌控权的挑战。但当他看到她那双清澈却倔强的眼睛时，心里的怒火忽然就降了下去。
他想起老夫人说的话：“微微这孩子，看着温顺，心里有数着呢。”
或许，他真的低估她了。
他拿起那份调令，又看了一遍。林微的安排很合理，既处理了挑事的人，又没引起太大的动荡，甚至还提拔了几个做事踏实的老佣人，显然是用了心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他一直把她当成一个需要提防的外人，却忘了她也是凌家的一份子，也希望这个家能安稳。
“管家。”凌宸扬声道。
管家连忙从外面走进来：“先生。”
“少奶奶这几天……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凌宸状似不经意地问。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少奶奶很安分，每天给老夫人请安，处理府里的事也很妥当，下人们……没什么意见。”
凌宸“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管家看他脸色缓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前几天厨房的事，少奶奶处理得很公正，大家都看在眼里。”
凌宸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没应声。
管家识趣地退了出去，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凌宸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微的样子——她穿着素雅的连衣裙，站在那里，明明身形单薄，却像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不肯低头。
他忽然想起他们的新婚夜，她穿着婚纱，安静地坐在床边，像个被丢弃的娃娃，眼底却没有泪。那时候他以为她是麻木，现在才明白，那或许是她独有的一种坚韧。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弧度。
第二天早上，林微去请安时，老夫人笑着拉住她的手：“我听说你整顿了厨房？做得好。”
林微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做了该做的。”
“阿宸那孩子，就是心思重。”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昨天跟我说了，你的安排很妥当，让你以后大胆去做。”
林微愣了一下，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原来，他还特意跟老夫人提了这件事。
“谢谢奶奶。”她轻声道。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林微走在庭院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想起昨天凌宸的样子，虽然依旧冷漠，却没再像以前那样，把她当成洪水猛兽。
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至少，在这场无声的交锋里，他们都退了一步。
这一步，或许微不足道，却让林微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可能——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像老夫人说的那样，在这座冰冷的宅院里，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不管未来怎样，她都会守住自己的底线，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凌宸……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会走向何方，但至少现在，他们之间的坚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