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宸的生日在深秋。
离生日还有三天，凌家主宅就开始忙碌起来，佣人穿梭着布置宴会厅，花艺师送来一车车的香槟玫瑰，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却也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闹。
老夫人拉着林微的手，细细叮嘱：“阿宸从小就不爱过生日，总说麻烦。但今年不一样，他刚成婚，家里该热闹热闹。你是他的妻子，到时候多陪他说说话。”
林微点头应着，心里却没什么底。她和凌宸的关系，远没到能“说说话”的地步。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更像是在同一片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客气，疏离，带着无形的界限。
“他喜欢什么？”林微轻声问，想提前准备份礼物。在林家时，她从没过过生日，更不懂这些豪门里的规矩，只能笨拙地学着去做。
老夫人想了想：“他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你用心就好。”
用心……林微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冬青，忽然有些茫然。她连他的喜好都不清楚，又该如何“用心”？
生日宴前一天，林微去了趟商场。奢侈品店里的店员热情地向她推荐最新款的腕表、袖扣，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却让她觉得格格不入。这些冰冷的奢侈品，像极了凌宸本人，精致，昂贵，却没有温度。
她最终在一家手工皮具店停下脚步，看到橱窗里摆着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皮质细腻，封面上用烫金工艺印着简约的花纹。店员说这是匠人手工缝制的，每一本都独一无二。
林微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她想起凌宸总在书房工作到深夜，或许这个本子，他能用得上。
回到主宅，她找了张素色的信纸，犹豫了很久，才写下一行字：“愿顺遂。”字迹清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生日宴当天，宾客比订婚宴时更多。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林微穿着一身酒红色礼服，站在凌宸身边，扮演着“凌太太”的角色。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人寒暄，敬酒，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一直在冒汗。
凌宸今天看起来心情尚可，至少没有露出明显的不耐。他应付着各方的祝福，偶尔会侧过头跟她说句话，虽然大多是“这位是张董”“少喝点酒”之类的客套话，却也让周围的人挑不出错处。
“凌少好福气啊，娶了这么漂亮能干的太太。”一个中年男人举着酒杯打趣，眼神在林微身上打转。
凌宸的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却没发作，只是淡淡地说：“王总过奖了。”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住了那人的视线，维护的姿态明显。
林微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他，他却已经移开了视线，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无意为之。
宴会进行到一半，凌宸被一群商界大佬拉去了露台谈事。林微独自站在宴会厅角落，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像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属于凌宸的盛宴，却始终融不进去。
“一个人？”沈知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比在场的许多男人都要利落。
林微转过身，笑了笑：“沈小姐。”
“叫我知予吧。”沈知予递给她一杯果汁，“这种场合，是挺累人的。”
林微接过果汁，抿了一口：“还好。”
沈知予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好像……不太习惯这里。”
林微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是有点。”
“慢慢就习惯了。”沈知予看着远处正在谈笑的凌宸，语气意味深长，“凌家的日子，看起来风光，其实处处都是规矩。但你比我想象中要坚韧。”
林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沉默地听着。
“对了，”沈知予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刚才好像看到苏晚晴了。”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
苏晚晴？她回来了？
沈知予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别紧张，我看错了。只是个长得有点像的女孩而已。”
林微松了口气，却也有些莫名的失落。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那个“白月光”出现，让这场婚姻彻底暴露在阳光下？还是期待……凌宸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就在这时，露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林微和沈知予对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只见凌宸站在露台边缘，脸色冰冷，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刚才跟他谈话的几个大佬都面露尴尬，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捂着额头，指缝里渗出血来。
“凌少，误会，都是误会……”有人连忙打圆场。
林微走近才听清，原来是那个王总喝多了，口无遮拦地提起了苏晚晴，还说了几句不敬的话，凌宸当场就动了手。
这是林微第一次见凌宸失控。他平时再冷漠，也总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可刚才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
“滚。”凌宸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冷得像冰。
王总哪还敢多待，捂着额头灰溜溜地跑了。其他几人也识趣地告辞，露台上很快就只剩下凌宸和林微。
秋风吹过，带着寒意。凌宸背对着她，望着远处的夜景，肩膀微微紧绷，显然还没平复下来。
林微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她不知道该上前安慰，还是该默默离开。
“你都听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林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听到一点。”
他转过身，眼底的戾气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脆弱？那神情稍纵即逝，快得让林微以为是错觉。
“抱歉。”他忽然说。
林微愣住了：“啊？”
“让你看到这样的场面。”他的语气很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林微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露台上只有风声，和远处传来的隐约乐声。
“这个，给你。”林微想起包里的礼物，连忙拿出来递给他。深棕色的笔记本被精致的礼盒装着，看起来有些不起眼，在这满是奢侈品的宴会上，显得格格不入。
凌宸看着礼盒，愣了一下，才接过去。他打开盒子，看到那个笔记本，又看到里面夹着的那张信纸，眼神闪了闪。
“谢谢。”他合上盒子，放进随身的公文包里，动作自然，仿佛那不是一份廉价的手工制品，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林微心里松了口气，笑了笑：“生日快乐。”
他看着她的笑容，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涌动了一下，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转过身，重新望向远处的夜景：“这里风大，你先回去吧。”
“那你……”
“我再待一会儿。”
林微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露台。
回到宴会厅，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凌宸刚才的样子，太反常了。那个关于苏晚晴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碰就痛。
她忽然明白，这场看似热闹的生日宴，从一开始就少了一个真正的主角——那个能让凌宸卸下所有防备，露出真实情绪的人。
而她，林微，不过是这场盛宴里，一个无关紧要的陪衬。
宴会结束后，凌宸没有回主宅。管家说，他开车走了，没说去哪里。
林微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点点走向午夜。桌上还放着没切完的生日蛋糕，奶油上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她想起凌宸接过礼物时的样子，想起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心里忽然有些涩。
或许，他也并非像表面那般冷漠。只是他的温柔，他的真实，都给了那个叫苏晚晴的女孩，没给她留下一丝余地。
林微站起身，走到露台。晚风依旧清冷，带着淡淡的酒气和玫瑰的香气。她望着远处凌宸车子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生日，对凌宸来说，或许并不快乐。
而她，连让他稍微开心一点的能力，都没有。
她转身回房，将那份没送出去的祝福，连同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心思，一起藏进了抽屉深处。
有些距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能做的，只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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