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后的周末，校园恢复了平日的宁静。但教师办公室里，却因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

周一一早，语文组办公室。

云隽晞正对着电脑修改课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右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沉静。同办公室的李老师，一位热心肠的中年女教师，端着茶杯凑了过来。

“小云啊，听说运动会那天，江老师帮了你不少忙？”李老师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八卦意味。

云隽晞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面色不变，语气轻松：“嗯，碰巧遇上，江老师是帮了忙。”

“哎哟，我就说嘛，江老师那人看着冷，其实心肠挺好的。”李老师笑眯眯地，“你们俩啊，平时看着针尖对麦芒的，关键时刻还挺有默契。”

云隽晞干笑两声，没接话。默契？他宁愿不要这种“默契”。

“要我说，你们年轻人，又都是单身，还都这么优秀……”李老师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江老师那样的，就是外表冷了点，内在肯定……”

“李老师，”云隽晞及时打断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课件还没弄完，教导处催得急。”

李老师这才意犹未尽地止住话头，拍拍他的肩膀：“行，你忙，你忙。”

李老师走后，云隽晞对着电脑屏幕，却有点集中不了精神。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运动会那天，江听穆揽住他腰时手臂的力量，以及昨晚在川菜馆，他那句意有所指的“慢慢研究”和“今晚的风很好听”。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和江听穆的关系，似乎正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与此同时，物理组办公室。

江听穆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正倚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份物理竞赛的策划案，目光却落在楼下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身上，眼神没有焦点。

“江老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物理组组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笑着问。

江听穆回神，懒洋洋地勾起唇角：“没什么，看孩子们打球。”

“是在想云老师吧？”组长打趣道，他算是少数知道这两人“恩怨”，又觉得年轻人闹腾点无伤大雅的老教师，“听说运动会你们配合得不错？还一起吃饭了？”

江听穆挑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那种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调子说：“组长消息很灵通。”

“哈哈，学校里哪有秘密。”组长笑道，“云老师那人不错，业务能力强，长得也精神，就是有时候傲了点。你们俩啊，多交流交流是好事，别整天斗得像乌眼鸡似的。”

江听穆闻言，低笑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交流……是挺有趣的。”

他想起昨晚云隽晞被辣得嘴唇通红，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以及最后被他那句话弄得耳根泛红、眼神闪烁的瞬间。确实，非常有趣。比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难题，更让他有探究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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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如期而至，紧张的阅卷工作接踵而来。为了公平起见，语文和物理的客观题部分采用了交叉阅卷的方式。于是，阴差阳错地，江听穆被分配到了一批语文默写和古诗词鉴赏的阅卷任务，而云隽晞则拿到了一叠物理选择题的答题卡。

当备课组长把一沓语文答题卡放到江听穆桌上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组长无奈地解释：“人手不够，互相帮帮忙，反正客观题有标准答案。”

江听穆看着那堆写着密密麻麻汉字的卷子，唇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行。”

另一边，云隽晞看着面前那些充满符号和公式的物理答题卡，嘴角抽搐了一下。让他一个语文老师来判物理选择题？教导处是怎么想的？

然而，工作就是工作。晚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办公室加班批卷。

物理组办公室只剩下江听穆一人。他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笼罩着桌面。他批改的速度很快，毕竟有标准答案对照。只是，看着那些学生们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试图用文字描绘诗词的意境，他偶尔会停下笔，想起某个人在教研会上，谈及“落霞孤鹜”时那双发亮的眼睛。

批到某张卷子时，一道古诗词默写题引起了她的注意。题目是补全李商隐《无题》中的句子：“身无彩凤双飞翼，__________。”

学生写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字迹清秀。

江听穆的目光在“心有灵犀”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然后划了个勾。

与此同时，语文组办公室也亮着灯。

云隽晞正对着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选择题皱眉。答案选C，但他看着那个学生的解题过程，明明前面步骤都对，最后却算错了数，填了个B。

他拿着红笔，犹豫了一下。按标准，错了就是错了。可是……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学生懊恼的表情。

“啧。”他烦躁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判物理卷子简直是对他文科生大脑的折磨。

他拿起下一张答题卡，视线扫过班级姓名栏时，动作顿住了。

高二（三）班，江听穆的班级。

他鬼使神差地翻看了一下这张答题卡的主人前面的作答情况，正确率很高，字也写得干净利落，有点像……它主人的风格。

云隽晞批改着，心里莫名有点异样。这感觉很奇怪，仿佛透过这些冰冷的答案和公式，触碰到了江听穆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当他批到一道关于光的折射的题目，那个学生清晰地画出了光路图，分析得条理分明时，云隽晞竟然隐隐觉得，这严谨的思维模式，和江听穆平时那副懒洋洋却总能切中要害的德行，有那么点相似。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联想赶出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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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云隽晞终于批完了最后一张物理答题卡，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准备关灯离开。

刚走出语文组办公室，就看到斜对面的物理组办公室门也开了，江听穆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份文件。

两人在空旷的走廊里打了个照面。

“云老师，才下班？”江听穆率先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刚忙完工作的微哑。

“嗯。”云隽晞应了一声，看着他手里的文件，“江老师不也是？”

“批了点‘分外’的卷子。”江听穆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调侃，目光却落在云隽晞略显疲惫的脸上，“云老师那边呢？物理题做得如何？”

云隽晞被他问得有点窘，没好气地道：“托江老师的福，重温了一下高中物理，感觉智商受到了洗礼。”

江听穆低笑出声，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往楼梯口走：“彼此彼此，我也拜读了不少贵班学生的‘大作’，文采斐然。”

他的靠近带来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云隽晞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脚步却像钉住了一样。

“有个学生，”江听穆像是忽然想起，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说，“默写‘身无彩凤双飞翼’，后面接了‘心有灵犀一点通’，字写得挺漂亮。”

云隽晞脚步微顿，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装作不在意地问：“哦？江老师还懂鉴赏诗词了？”

“不懂，”江听穆侧头看他，走廊的灯光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眼神带着戏谑和探究，“就是觉得……这诗写得挺有意思。”

“心有灵犀”四个字，仿佛带着温度，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无声地蔓延。

云隽晞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加快脚步下楼，试图摆脱这种暧昧的氛围：“古诗嘛，都是写些情情爱爱，江老师还是研究你的牛顿定律比较合适。”

江听穆不紧不慢地跟上，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声音带着笑意，懒洋洋地飘过来：“牛顿定律是描述万物运行的规律，至于情爱……也是万物规律之一，不是吗？”

他的歪理邪说总是让云隽晞无从反驳。

走到公寓楼下，夜风习习，比昨晚更凉了一些。

“明天……”云隽晞站在门禁前，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

“明天期中成绩分析会，”江听穆接话，看着他，“我们两组好像又挨着。”

云隽晞：“……” 真是阴魂不散。

“看来，”江听穆刷开门禁，拉开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带着点懒洋洋的嚣张和势在必得，“我们还挺有缘分的，云老师。”

云隽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快步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带着笑意的身影。云隽晞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看着跳动的数字，心里乱成一团。

缘分？

他以前只觉得是孽缘。

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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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成绩分析会果然如江听穆所料，语文组和物理组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区域。云隽晞刻意选了个靠边的位置，没想到江听穆进来后，非常自然地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江老师，那边位置很多。”云隽晞忍不住提醒。

江听穆拿出笔记本和笔，姿态优雅，闻言侧头，用那种无辜又带着点戏谑的语气说：“这里视野好。”

云隽晞看了一眼正前方的柱子，无语地转回头。

会议开始，各科组长轮流上台分析本次考试的成绩、存在的问题及改进措施。气氛严肃而沉闷。

当物理组长提到部分学生在理解抽象物理概念上存在困难时，江听穆微微倾身，靠近云隽晞，压低声音说：“看来，光有‘精神动能’确实不够。”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云隽晞身体一僵，耳根瞬间就热了。他猛地往旁边躲了一下，瞪向江听穆，用眼神警告他安分点。

江听穆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坐直了身体，目光专注地看向讲台，只是唇角那抹得逞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轮到语文组长发言，提到学生在古诗词鉴赏中，往往能背出诗句，却难以深入理解其情感内涵和哲学思辨时，云隽晞感觉旁边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无视。

然而，江听穆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张折叠的小纸条，被两根修长的手指，从桌子下面悄无声息地推到了云隽晞的笔记本旁边。

云隽晞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趁没人注意，快速打开。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打印体，看不出笔迹：

【“心有灵犀”是否也需要“物理支撑”？】

云隽晞的耳根“轰”地一下，全红了。他猛地攥紧纸条，指尖都微微发白。这个江听穆！他到底想干什么？！在严肃的分析会上传这种暧昧不清的纸条！

他转过头，怒视江听穆。却见对方正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笔，目光落在讲台上，一副认真听讲的好老师模样，只有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睛，泄露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云隽晞气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发作。他一把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握在手心，仿佛那样就能捏碎刚才那一瞬间的心慌意乱。

接下来的会议，云隽晞几乎没听进去什么。手心里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坐立难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那人身上传来的存在感，以及那似有若无的、带着笑意的目光。

会议终于结束，云隽晞几乎是立刻起身，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云老师。”江听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隽晞脚步不停。

江听穆三两步追上他，与他并肩走在散场的人流中，语气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笑意：“跑什么？”

云隽晞不理他。

“纸条看了？”江听穆不依不饶，歪头看他，那个动作又来了，带着十足的威胁和兴味。

云隽晞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恼怒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羞赧：“江听穆，你到底什么意思？”

江听穆也停下脚步，站在熙攘的人群边缘，看着云隽晞因为生气而更加明亮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专注而深邃，那股平日里隐藏很好的侵略性和嚣张此刻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我的意思，”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云隽晞耳中，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却不容置疑的笃定，“云老师这么聪明，会不明白？”

他微微前倾，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目光落在云隽晞右眼角的泪痣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我在追你。看不出来吗？我的……‘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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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追你。”

“我的……‘死对头’。”

这两句话，像两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隽晞脑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听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周围是散会的人流，嘈杂的交谈声，脚步声，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江听穆那双深邃的、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和势在必得光芒的眼睛，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

追他？

江听穆在追他？

他们不是死对头吗？不是一见面就针锋相对、互相看不顺眼吗？

可是……运动会上的维护，川菜馆的“下次”，批卷夜的“心有灵犀”，还有刚才那张暧昧的纸条……这一切串联起来，似乎又早有端倪。

云隽晞的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後，开始疯狂地跳动，撞得他胸口发疼。脸上热得几乎要烧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听穆看着他这副震惊到失语、连耳根都红透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带着点得逞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并没有逼得太紧，直起身子，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强烈攻击性的人不是他。

“云老师不用急着回答，”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戏谑，“我可以等。毕竟，‘追’这个过程，也很有意思。”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云隽晞一眼，然后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汇入了离开的人群中。

云隽晞还僵在原地，手心里那个被揉皱的纸团，硌得他生疼。

直到有相熟的老师过来打招呼：“云老师，不走吗？愣着干嘛？”

云隽晞这才猛地回过神，仓促地应了一声，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云隽晞的心跳依然没有平复。他摊开手掌，看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上面打印的字迹依然清晰。

【“心有灵犀”是否也需要“物理支撑”？】

所以，江听穆所谓的“物理支撑”，就是指……追他？

那个嚣张、腹黑、厚脸皮、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居然……喜欢他？

云隽晞把脸埋进手掌，发出一声懊恼的呻吟。这都什么事啊！

他应该感到厌恶，感到被冒犯，应该立刻冲去物理组办公室，揪着江听穆的领子警告他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可是……心底深处，除了震惊和慌乱，似乎还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他想起了江听穆怀抱的温度，想起了他偶尔流露的、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温柔眼神，想起了他明明很厉害却总爱逗弄自己的幼稚行为，甚至想起了他吃辣时那亮晶晶的、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目光……

“完了。”云隽晞抬起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复杂，喃喃自语，“云隽晞，你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死对头的身份，似乎正在悄然崩塌。而某种更加危险，也更加甜蜜的关系，正随着那宣告追求的话语，正式拉开了序幕。

风已起，隽语已闻，而那个“你”，正以一种强势而狡猾的姿态，试图闯入他的世界，不容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