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默默吃完麦饼，站起身来对天祈祷：“希望上帝原谅我的过失。”
修女没有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疑惑地看向苏绾。
苏绾低下头，满脸感激道：“我今天犯了大错，要不是上帝派教主来拯救我，恐怕我现在早已是一具女尸了，请让我去主殿感谢上帝的垂怜吧。”
修女见她盛情难却，一脸虔诚，便用手指了指左边，道：“难得有像你一样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往左边走廊直走，再右拐就到了。一定要小声些，导师要教孩子们唱圣歌了。”
“多谢修女。”
苏绾走出偏殿，长廊铺着深褐的石板，缝隙间积着岁月的尘，每一步都踩出低沉回响，仿佛叩击着时光的门扉。
两侧高耸的拱券弧度规整，石面上刻着细密的宗教浮雕，藤蔓与圣像的纹路在昏暗中隐约浮现，被壁灯暖黄的光勾勒出肃穆的轮廓。
孩子们悠扬的歌声隐约传来，为空旷的教堂平添几分生气。
苏绾循着声音走到主殿。
她听清歌词后，一下子联想到前几天排练的话剧，看来她这回进入了一个背景为《红鞋子》的副本。
仔细一看那导师的背影，苏绾心里激动，这不正是话剧社老师吗！
记得修女提醒过，不能打断歌声，苏绾打算做戏做到底，在一旁长椅上坐下，低下头，故作诚恳地祷告，余光留意讲台的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爬上正空，彩色玻璃撒下斑斓的光辉。
牧童的歌声逐渐减弱，最终归于静默。
片刻后，门外传来修女的叫唤声：“孩子们，该吃午饭了。”
孩子们雀跃着起身，排着队往外走。
长廊的光斑忽然被一道影子截断，苏绾抬眼，只见一个金发孩子正朝她走来。
那孩子踩着石板的脚步轻得像羽毛，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瓷釉般的肌理下看不到一丝血色，金发如织金绸缎垂落肩头，眉眼精致得雌雄莫辨。
可那双瞳孔却是深不见底的墨黑，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澄澈，反倒像淬了冰的寒潭，死死锁着苏绾。
他停在苏绾面前，仰起脸，声音又细又软，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凉意：“你说你感谢上帝，那我问你——《圣经》中，人类始祖因何犯下原罪？”
苏绾心头一凛，这孩子的气场绝非普通孩童，沉声答：“因偷吃了禁果。”
她不敢想象答不出来的后果，好在她为了更贴切剧本中基督教徒老妇人的角色，曾仔细看了一遍圣经。
“答对了。”
孩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瓷白的指尖轻轻划过廊柱上的圣像浮雕：“再问你，上帝用什么洪水灭世？又留了谁建造方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墨黑的瞳孔里似乎有暗潮涌动，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壁灯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若答错，你今日便会像那些背离主的人一样，永远困在这长廊里。”
苏绾后背浸满冷汗，强作镇定：“用四十昼夜的大雨，留了诺亚一家造方舟。”
孩子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咯咯笑起来，笑声尖锐得像碎瓷片划过铁器：“最后一问，你说上帝垂怜你，那你可知，‘红鞋子’的原罪，该如何救赎？”
这问题直指副本核心，而现在苏绾一点关键线索也没找到。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苏绾吞噬。
苏绾只感觉血液都像被凝固，眉头甚至结起冰渣，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转动，她无措地看向四周。
老师听到动静转过身，猝然与苏绾对视，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认出了苏绾。
她快步走来，挡在苏绾身前，目光严肃地看向那孩子：“阿列克，你忘记教主的话了？不可对客人无礼。”
阿列克脸上的诡异瞬间敛去，又变回那个精致得像瓷娃娃的模样，只是眼底的寒意未消，他瞥了苏绾一眼，转身轻飘飘地走进了阴影深处，消失不见。
他走远后，苏绾周身寒意瞬间褪去，她跌坐到长椅上，堪堪稳住重心。
等他离开，老师才转过头，压低声音问：“苏绾？你怎么也在这里？”
见老师神情，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副本，没想到，校园里还有前辈，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秦老师！”苏绾急忙起身，难掩欣喜，“我醒来就到这了，没想到能碰到您！刚才还好有您帮忙，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副本世界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往后单独行动时要更加小心。我有职务在身，不能一直保护你，后面有机会再见。记住，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约定稍后再细谈，便各自分开。
苏绾走出主殿，循着记忆往工人做工的偏门走去。
一进门，几个玩家便围了上来，神色急切地追问：“你刚才去主殿，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苏绾心中不悦，她刚刚差点经历鬼门关，这些人还妄想不劳而获。
她斟酌着开口：“就进去祷告了一会儿，没发现特别的，只听到孩子们唱的歌，像是跟‘鞋子’有关。”
众人闻言，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追问了几句，见她不肯多说，便也不再纠缠，各怀心事地走开。
过了一会儿，包工头领着人们前往教堂食堂就餐。
匆匆吃完午饭，稍作歇息，工头便吹哨召集众人上工。
苏绾收起心思，拿起工具加入队伍，与其他人一起添砖加瓦，目光却暗中留意着周围的环境，盼着能再见到秦老师。
下午也有人效仿苏绾的行为故意偷懒，进去偏殿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再没出来。
教堂某处画壁上却多出一块浮雕。
一天很快过去，玩家们劳累了一下午，包工头拖了许久才遣散他们。
临走时，教主拦住他们：“明天是礼拜日，你们就不用来做工了，不过教堂随时欢迎心诚的人来。”
包工头啐了一口，恶狠狠道：“算你们走运！”
苏绾回头看了眼矗立在夕阳下的教堂，哥特式尖顶浸在熔金般的余晖里，肃穆中透着几分诡异。
自中午与秦老师匆匆一别后，秦老师便再无踪迹，她心底不免漾起一丝失望。
趁现在天还没黑，玩家们蠢蠢欲动。
剩下的三个男人结伴走进教堂主殿找线索，那个唯一的女生自然而然找到苏绾。
“你还打算进教堂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里面很危险。”
苏绾摇头，看向小镇深处：“我打算到小镇上看看，来都来了，顺便拜访一下邻居们。”
“那好吧，我跟你一起。”
—
一轮红日沉沉垂在天边，余晖将石板路染得暖亮，在外劳作的NPC们陆续归家，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
苏绾走到一户院门前，见一位老妇人正收着晾晒的衣物，上前温和问道：“您好，打扰了，请问最近镇上除了即将到来的成人礼，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吗？”她必须先摸清红舞鞋事件的进展。
老妇人抬眼打量她们，语气平淡：“能有什么大事，就等着孩子们成人礼呢。”
“那您认识卡伦吗？”苏绾试着报出主角的名字。
老妇人眉头一皱，语气陡然不耐烦：“你们是外乡人吧？问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院角玩耍的小男孩突然雀跃地跑过来，“卡伦姐姐可幸运啦！被镇上最富有的劳伦斯太太收养了，她有一双超漂亮的红鞋子，还经常给我糖吃呢！”
“住嘴！”老妇人猛地捂住男孩的嘴，脸色铁青地怒斥，“劳伦斯太太现在病重卧床，那丫头却穿着红鞋子到处显摆，简直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以后不许再提她！”
苏绾听完，心中一动，红舞鞋的惨剧，正是从卡伦穿那双鞋参加劳伦斯太太葬礼开始的。
她默默拉着同伴离开，刚走不远，就见巷口一位缝补衣物的老婆婆正低声叹气，便上前搭话：“婆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听说镇上有位叫卡伦的姑娘，您了解她吗？”
老婆婆抬头看了看她们，压低声音道：“卡伦这孩子命苦，爹娘走得早，好在劳伦斯太太心善收养了她。可自从半年前，鞋匠铺的里昂·格雷格给她做了那双红鞋子，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穿着鞋不肯脱，有时甚至穿去教堂，好在教主宽厚，没有驱赶她。”
“鞋匠铺？”苏绾敏锐地抓住关键，“里昂老板为什么要专门给她做鞋？”
“还能为什么？”老婆婆撇了撇嘴，“格雷格那人，看着老实，心思不正着呢！劳伦斯太太家有钱，他怕是想借着卡伦攀附，听说他最近总以修鞋为借口，往劳伦斯家跑……”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鲜红色舞鞋的少女提着裙摆走过，正是卡伦。
她的鞋子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脚步轻快，却带着几分不受控制的僵硬。
苏绾正想上前，却见卡伦被鞋匠铺老板格雷格拦了下来。
格雷格脸上堆着油腻的笑，声音谄媚：“卡伦小姐，你这双红鞋该擦擦了，跟我回铺子里，保证擦的比公主的还亮。”
卡伦犹豫了一下，红鞋似乎传来某种牵引，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跟着格雷格走进了昏暗的鞋匠铺。
苏绾心中警铃大作，拉着同伴悄悄跟了过去，趴在铺外的窗沿上往里看。
铺内光线昏暗，格雷格关上门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猥琐。他一把抓住卡伦的手腕，眼神贪婪地盯着她脚上的红鞋，又扫过她纤细的身形：“卡伦小姐，这双鞋这么漂亮，多亏了我的保养。不过，想让它一直这么亮，可得听我的话……”
卡伦脸色发白，眼神却麻木了：“真的吗？明明我都按你们说的做了，教主还说它能实现我的愿望，可为什么公主还是没被吸引来？”
“公主怎么会那么容易从王宫打听到乡镇的消息？”格雷格才懒得理会她的悲伤，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颊，“劳伦斯太太快不行了，现在救她还有什么用？乖乖听话，我保证你穿着我做的鞋子名扬四海，到时候她现在给你的一切，你自己也能得到。”
卡伦听了格雷格的蛊惑，心中犹豫。
突然，格雷格的手猛地拽住卡伦的脚腕，力道大得让卡伦跌倒在地，她痛呼出声，男人眼神里满是威胁。
苏绾心头一紧，卡伦如此招摇的穿着公主同款红舞鞋，可能是为了借此引来公主为其养母治病。
她正想冲进去，身旁的女生却拉住了她，颤抖着说：“我们……我们打不过他怎么办？而且外面天快黑了，我们不赶紧回去会被怪物杀死的！”
女生说的不无道理，救卡伦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苏绾记起秦老师叮嘱她的话，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难辨好坏的npc丢掉性命实在愚蠢。
想到这苏绾收回脚步，跟着女生返回宿舍。
天色似打翻的浓墨，说暗就暗。
鞋匠铺内烛光闪烁，隐约映照出第三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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