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檐下共数归燕巢

暮春的燕子回来了，在檐下筑了新巢。江惜和蓝清坐在廊下，看燕子衔泥往返，巢一点点垒起来，像个小小的家。

“比去年的巢结实。”江惜指着巢边新添的草茎，蓝清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燕子也知道，家要筑得牢才好。”

有只雏燕探出脑袋，张着黄嘴要食，江惜笑着拍手：“看它急的，像阿阮小时候抢糖吃。”

蓝清望着燕巢，忽然道：“等我们走了，这燕子还会回来吧？”

江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过来：“会的，它们记得这里的暖。”

第九十二章病榻前共饮一盏茶

江惜的咳嗽重了些，蓝清便日日在榻前守着，给她喂药、擦身。这天午后，江惜精神好些，让蓝清沏了壶淡茶，两人分着喝。

“这茶淡得像水了。”江惜咂咂嘴，蓝清却笑着说：“淡点好，养嗓子。”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被子上，暖融融的。江惜拉过蓝清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你也歇会儿，别熬坏了。”

蓝清摇头，指尖轻轻划过她的眉骨：“看着你，就不累。”

茶盏空了，两人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对着，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无声的诗。

第九十三章竹院中共理旧时物

两人把箱底的旧物翻出来整理，蓝清的剑穗、江惜的绣帕，还有孩子们穿小的虎头鞋，一件件叠好放回箱中。

“这是你当年给我绣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我却戴了半辈子。”蓝清拿起个褪色的荷包，江惜笑着抢过去：“早该扔了，你偏留着。”

整理到最后，翻出件月白外袍，是蓝清年轻时穿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石榴花，是江惜后来补上去的。

“这件烧了吧，穿不了了。”蓝清说，江惜却摇头：“留着，看一眼，就想起当年的事。”

旧物堆在竹椅上，像座小小的时光山，藏着她们一辈子的牵挂。

第九十四章月夜下共忆初相见

中秋夜，两人没去院里赏月，就在榻上躺着，看月光从窗纸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在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口，你穿着红衣，像团火。”蓝清的声音很轻，像月光落在水面。

江惜笑了：“我记得你板着脸，像块冰，谁知道内里这么热乎。”

她们想起初见时的拘谨，定情时的忐忑，相守时的点滴，话越来越轻，像怕惊扰了这月光。

“那时候总觉得日子长，现在才知道，一晃就老了。”江惜叹了口气，蓝清握住她的手：“不长，刚刚好，够我们把彼此记牢。”

第九十五章暖阳中共晒陈年被

初冬的太阳难得暖和，江惜和蓝清把压箱底的棉被搬出来晒。棉被上绣着并蒂莲，是当年江惜亲手绣的，针脚已经有些松了。

“这被面还是新嫁时你带来的，盖了这么多年，还没破。”蓝清拍着棉被上的灰尘，江惜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眯眼晒太阳：“质量好，像我们的日子，经得住磨。”

阳光晒得棉被暖融融的，散发出淡淡的棉絮香。蓝清把脸埋进棉被里，像闻到了当年的味道——有莲香，有墨香，还有江惜身上的甜。

“晚上盖这被，肯定暖和。”江惜说，蓝清点头，眼里的光却有些暗。

第九十六章灯影下共缝身后衣

江惜的手有些抖了，却坚持要和蓝清一起缝寿衣。蓝清穿针引线，江惜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两句：“袖口再宽点，穿起来舒服。”

灯影在墙上晃，两人的影子挨得很近。蓝清缝着缝着，忽然掉了滴泪在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哭什么，”江惜替她擦泪，“人总有这么一天，能一起走，是福气。”

蓝清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我怕……”

“不怕，”江惜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稳，“到了那边，我还找你，还给你戴石榴花。”

寿衣慢慢缝好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像两件待穿的新衣裳。

第九十七章病榻旁共听落雪声

除夕夜，下起了雪。江惜躺在床上，蓝清坐在榻边，听雪打在窗上，簌簌作响。

“阿澈他们来了吗？”江惜轻声问，蓝清点头：“来了，在外面守着，怕吵着你。”

江惜笑了笑，拉过蓝清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瑞秋，我冷。”

蓝清连忙把棉被往上拉了拉，把自己的手也伸进被里，紧紧握住她的：“我给你暖着。”

雪声越来越密，像在为谁送行。江惜的呼吸渐渐弱了，却一直睁着眼看蓝清，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嘴角却带着笑。

“思无……”蓝清的声音哽咽了，泪水落在江惜的脸上，和她最后的温度融在一起。

第九十八章灵前灯共守最后夜

江惜走了，蓝清没哭，只是坐在灵前，守着那盏长明灯。灯芯“噼啪”跳了跳，映得她的影子在墙上晃晃悠悠。

她把那朵风干的石榴花放进江惜手里，轻声说：“你说过，到了那边还要戴，我给你带上了。”

夜深了，蓝清靠在灵柩边，像往常靠在江惜肩上那样，慢慢闭上了眼。她好像又听见了江惜的声音，在说“砚秋，等等我”，像很多年前在莲塘边那样，清晰又温柔。

长明灯的光忽明忽暗，最后稳稳地亮着，照在两人的灵柩上，像个不会醒的梦。

第九十九章合葬处共伴四季花

孩子们把她们合葬在莲塘边，坟前种了石榴和兰草，是她们最爱的花。

春天，兰草发了芽，像当年江惜初见蓝清时，眼里的那点怯；夏天，石榴花开得艳，像江惜总爱穿的红衣；秋天，莲子落了塘，像她们藏了一辈子的甜；冬天，雪花盖了坟，像蓝清总爱穿的白衣。

阿澈和阿阮时常来看看，放上两盏茶，说些家常，像父母还在时那样。风吹过莲塘，荷叶沙沙响，像在说“我们还在呢”。

第一百章魂魄里共守一世约

有人说，在月圆的夜晚，能看见莲塘边有两个影子，一个穿红，一个穿白，手牵着手，像年轻时那样。

她们或许在看并蒂莲，或许在数萤火虫，或许只是静静地坐着，听风吹过荷叶的声。就像她们说过的那样，到了那边，还要一起看莲，一起晒太阳，一起把这辈子的故事，再讲一遍。

岁月流转，莲塘的水依旧清，岸边的花依旧开，而她们的约定，藏在每一片荷叶里，每一朵花中，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砚心映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