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豁

墨疏辞觉得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每当她闭上眼，脑海里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自己穿着飘飘欲仙的古装，挎着花篮，在干冰制造的虚假云雾中，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撒着五彩纸片的画面。

更可怕的是，唐晓翼那张写满了戏谑和嘲弄的脸，总会不合时宜地嵌入这幅画面，伴随着他那能把死人气活的魔性笑声。

“天女散花”……这四个字如同紧箍咒，箍得她头疼欲裂。尤其是唐晓翼还时不时“好心”地送来一些“参考资料”——从八十年代戏曲频道模糊的《天女散花》录像，到网络上各种奇葩的Cosplay照片，甚至还有不知从哪弄来的、标注着“最佳抛物线角度”的物理分析图！

士可忍孰不可忍！

在又一次被唐晓翼用“仙女今天心情如何？”问候之后，墨疏辞积压的怒火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坐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眼神锐利如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击，仿佛那不是屏幕，而是唐晓翼那张欠扁的脸。

她首先拨通了埃克斯的电话。

“喂，埃克斯，元旦那天有空吗？”墨疏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害。

电话那头传来埃克斯温和而略带疑惑的声音：“元旦？目前看来没什么安排。怎么了，疏辞？听起来你好像有点……激动？”

“没安排？太好了！”墨疏辞的声音瞬间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抓到壮丁”的喜悦，随即又强行压下，“亚瑟在你旁边吗？他也没事吧？”

“我在，疏辞。”亚瑟那特有的、带着海洋般深邃磁性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没事！没事也挺好！”墨疏辞语速飞快，“是这样，元旦那天，你们务必、一定、必须要来我们凌云一中一趟！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她说“大惊喜”三个字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听得电话那头的两人莫名脊背一凉。

埃克斯和亚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出于对墨疏辞，以及她背后可能代表的DoDo小队相关事务的信任和关心，他们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们会准时到的。”埃克斯谨慎地回答。

搞定两个“外援”，墨疏辞立刻又联系了温莎和乔治。这两人相对好说话或者说，相对不那么容易追问细节。

“温莎，乔治，元旦那天，来凌云一中帮个忙，准备个小节目。”墨疏辞言简意赅，“保证……‘精彩’，你们会‘喜欢’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已经看到了他们“精彩”演出的场面。

电话那头的温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推脱的借口，而乔治则直接得多，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温莎见状，也只好慢悠悠地回了句：“……行吧。” 语气里充满了“我又被卷进什么麻烦事了”的无奈。

放下手机，墨疏辞长舒一口气，感觉胸中的郁结散去了不少。

她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报复快感的笑容。

唐晓翼，你想看我笑话？那就大家一起下水吧！

她甚至已经脑补好了节目名称——《小品三人奏》，内容嘛……到时候再想，反正只要能把唐晓翼也拖上台，怎么都行！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就感觉后背莫名一凉，一股熟悉的、带着恶作剧气息的压迫感从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只见唐晓翼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在了办公室的门框上，双手环胸，脸上挂着那种她再熟悉不过的、仿佛洞悉一切又准备搞事的笑眯眯的表情。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正好将墨疏辞笼罩其中。

“？见鬼了？”墨疏辞脱口而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会长大人……”唐晓翼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浓浓的调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惊喜’准备得挺充分啊？连远在海外的亚瑟和埃克斯都不放过？这是要组个‘受害者联盟’一起跨年吗？”

墨疏辞心里“咯噔”一下，这家伙到底在门外听了多久？！

她强作镇定，试图挽回一点气势：“咳咳……晓翼啊，我这是为了晚会效果考虑。你看，大家难得聚在一起，热闹一下嘛。而且……”

她眼珠一转，试图祸水东引，“我觉得你也需要有点事做，不能光在旁边看热闹，对吧？”

唐晓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一步步走近，直到停在墨疏辞的办公桌前，俯下身，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她，语气充满了玩味：“哦？那不知道会长大人，给我安排了什么‘重要’的任务呢？不会是给你伴舞吧？”

墨疏辞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猛地站起来：“任务……任务我还在想！总之你等着就是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夹，绕过唐晓翼，快步冲出了办公室，留下身后一阵愉悦的低笑声。

就在墨疏辞为了“复仇大计”而奔波联络时，墨多多也在经历着他自己的“磨难”。

那篇拗口至极的《岁稔年华》朗诵词，经过整整一个月的“魔鬼训练”——每天清晨在教学楼顶练习发声，午休时对着镜子调整口型和表情，放学后接受播音室学姐的“音调、情感、节奏”三重考验，甚至晚上睡觉前都在脑子里默背——终于，被他攻克了下来。

当他能够不看稿子，流畅、清晰、甚至带上几分符合意境的古朴韵味，将那段文字完整演绎出来时，播音室的部长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太好了！墨小侠！你做到了！我就知道你有潜力！”学姐拍着他的肩膀，眼眶微红，“这下开场节目的核心部分就稳了！”

墨多多自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一个月，他几乎把这辈子对古文的耐心都用尽了。虽然过程痛苦，但完成后的成就感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甚至开始有点期待，当自己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时，会是什么效果。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多久，一个更大的“惊喜”就砸在了他的头上。

这天放学，唐晓翼晃悠到播音室，说是来“视察工作”，顺手将一份初步拟定的晚会节目流程表塞给了墨多多。

“喏，小学弟，提前熟悉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宝贵’意见。”唐晓翼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墨多多不疑有他，接过来低头看去。

前面几个节目还算正常，有合唱、有舞蹈、有乐器演奏……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节目单中间靠后的一个位置——

节目名称：《白蛇新传》片段

表演者：查理（饰 许仙），尧婷婷（饰 白素贞）

墨多多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唐晓翼，手指颤抖地指着节目单上的那两个名字，声音都变了调：

“……查理和婷婷？！表演《白蛇传》？！许仙和白素贞？！唐晓翼你没搞错吧？！这世界终于疯了？！”

这比他得知自己要朗诵古文还要惊悚一百倍！

查理那个冰山脸，惜字如金，除了学习和研究对什么都兴趣缺缺的人，要去演优柔寡断、书生气十足的许仙？！

而婷婷，虽然温柔美丽，气质典雅，但让她去演千年蛇妖白素贞……这反差也太大了！关键是，他们俩要演对手戏？！还是爱情故事？！

唐晓翼对于墨多多的反应非常满意，他优哉游哉地点点头，语气肯定：“没错，就是他们。这可是学生会和节目组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的。你不知道吧？那些高二高三的学姐们，听说查理要和婷婷搭档演《白蛇传》，期待值可是直接拉满了！投票支持率高得吓人哦。”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煽风点火的意味：“想想看，年级第一的冰山学霸，和温柔美丽的班长，演绎经典爱情传说……这话题度，这反差萌，啧啧，绝对是晚会的王炸节目！”

墨多多感觉自己CPU都要烧干了。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查理面无表情地念着“娘子”的恐怖场景，一会儿是婷婷对着查理含情脉脉喊“官人”的诡异画面……

这太超现实了！这比他知道唐晓翼病好了回来了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他们自己同意了？”墨多多艰难地问道。

“当然。”唐晓翼挑眉，“查理那边嘛……好像是副校长亲自去‘沟通’的，具体用了什么方法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婷婷，她一开始也有些犹豫，但听说能和查理一起为班级和学校争光，而且剧本是改编过的，更侧重知恩图报和人间真情，她就答应了。”

墨多多呆立在原地，手里的节目单仿佛有千斤重。他看看节目单上那两个并列的名字，又想想自己那篇好不容易啃下来的古文，再想想表姐那神秘的“天女散花”和不知内容的“小品三人奏”……

他突然觉得，这个元旦晚会，恐怕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文艺汇演。

这简直是一场汇聚了混乱、荒诞、羞耻以及各种不可预测因素的……大型“社死”预演现场！

风吹过走廊，带着秋日的凉意，却吹不散墨多多心头的震惊和混乱。

他抬头望天，只觉得原本晴朗的天空，似乎都因为这离谱的节目单而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疯了。而他和他的朋友们，正身处这场疯狂漩涡的最中心。

未来几个月的高中生活，将注定鸡飞狗跳，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