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天空湛蓝高远，几缕薄云如同被扯散的棉絮。

奥斯特与凌云一中相隔数小时车程，当温莎和乔治风尘仆仆地赶到凌云一中校门口时，看到的便是墨疏辞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身影。

她脸上挂着极其“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眼角眉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般的精光。

这笑容让本就因为突然被召唤而心存疑虑的温莎和乔治，不约而同地感到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温莎，乔治！辛苦你们赶过来了！”墨疏辞热情地迎上前，语气轻快得有些不自然，“路上还顺利吗？”

温莎扶了扶他那标志性的金丝眼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谨慎的探究：“疏辞，这么急着叫我们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精彩’的节目？”他特意加重了“精彩”二字，显然对墨疏辞之前的保证深表怀疑。

乔治则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冷峻的目光扫过墨疏辞：“说重点。”

“哎呀，别急嘛。”墨疏辞笑容不变，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节目嘛，自然是要保密的，到时候才有惊喜。不过准备工作现在就得开始啦。你们先随我去见见墨多多，他那里有剧本初稿，是唐晓翼亲自操刀的哦！风格嘛……你们懂的。”她眨了眨眼，暗示意味十足。

“互怼？”温莎立刻抓住了关键词，眉头微蹙。

他和乔治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果然如此”和“现在走还来得及吗”的复杂情绪。

“宾果！”墨疏辞打了个响指，“所以需要你们尽快熟悉剧本，然后开始排练。时间紧，任务重，加油哦！”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将两人往教学楼里引，那架势仿佛生怕他们半路跑掉。

温莎和乔治带着满腹的狐疑和不好的预感，跟着墨疏辞穿过熙攘的校园。

当他们被带到一间临时用作排练室的、位于教学楼顶层的空旷教室门口时，墨疏辞借口要去查看其他节目进度，迅速溜走了，留下两人面对那扇紧闭的门。

乔治面无表情地推开门。

然后，两人同时僵在了门口。

只见教室的窗户开着，秋风卷入，吹动了窗边那人额前的栗色发丝。

唐晓翼背对着他们，身姿挺拔，正坐在一张课椅上，怀里……抱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二胡。

他微微侧着头，下颌线条流畅，神情看似专注，而一阵阵如同锯木头般呕哑嘲哳、完全不成调子的噪音，正源源不断地从那把二胡上发出，顽强地冲击着人类的听觉极限。

温莎：“……”

乔治：“……”

这画面过于惊悚，以至于见多识广的两人一时间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唐晓翼会拉二胡？而且还拉得……如此具有毁灭性？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那刺耳的“二胡声”戛然而止。

唐晓翼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反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得意，他晃了晃手里的二胡弓：“哟，来了？听听，我这《二泉映月》的前奏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破碎感的美学？”

温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风度：“唐，你确定你拉的是《二泉映月》？我听着更像是……杀鸡现场。”

乔治言简意赅地评价：“噪音污染。”

“啧，不懂欣赏。”唐晓翼丝毫不以为意，将二胡随意地靠在墙边，站起身，从桌上拿起几页打印纸递给他们。

“喏，剧本，《武林外传之真假秀才》。你俩，一个演假秀才，一个演追债的客栈老板，我呢，就勉为其难演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郎中。”

温莎接过剧本，快速浏览起来。果然，通篇充满了唐晓翼式的插科打诨、互相拆台和语言陷阱。

他的角色假秀才需要极快地抛出大量歪理邪说，而乔治的角色客栈老板则要用最简练、最冰冷的语言进行精准“打击”，唐晓翼自己则负责在中间煽风点火，把水搅浑。

“……这就是你写的‘小品’？”温莎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这哪里是小品，分明是语言攻防战和脸皮厚度测试。

“怎么样？角色是不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唐晓翼笑得见牙不见眼，“温莎你够虚伪……啊不是，是够能言善辩，乔治够冷够直接。完美！”

乔治扫了一眼剧本，冷冷地看向唐晓翼：“你确定这能演出？”

“放心！”唐晓翼拍了拍胸脯，“有我在，保证‘笑’果惊人！来来来，时间宝贵，我们先对一遍词儿！”

他不由分说地将两人按在椅子上，自己则拿起二胡，作势又要开始拉，“我先用音乐给你们营造一下氛围……”

“住手！”温莎和乔治异口同声地制止，脸上是难得的、同步的惊恐。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较小的排练室里，气氛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凝重”。

为了给《白蛇传》片段腾出排练空间，学生会特意协调了一间僻静的活动室。

此刻，室内中央，查理和尧婷婷正相对而立。

查理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略显宽大的青色书生袍，手里捧着一卷道具书简。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单看外形，倒真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清秀。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不是在排练爱情传说，而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报告。

尧婷婷则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裙，努力酝酿着情绪。

她按照剧本要求，轻声念出白素贞的台词：“官人，今日西湖美景如画，你我相遇，莫非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和期待，眼神也努力表现出对“许仙”的情愫。

该查理接词了。

他抬眼，看向尧婷婷，那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个实验样本。

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毫无起伏的、如同播报实验数据般的语调，清晰而冰冷地念出了许仙的台词：“娘子所言极是。此地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空气湿度与温度均处于人体舒适区间，适宜游览。”

活动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站在一旁，被墨疏辞安排来“观摩学习兼打杂”的墨多多，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爆笑冲出口。

他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脸憋得通红。

而同样被拉来当“观众”的扶幽和虎鲨，表情也是精彩纷呈。

扶幽张大了嘴巴，手里的一个小型道具一个仿古药杵差点掉在地上，他慢悠悠地发出无声的惊叹：“……这、这比我的电路板……还、还要难懂……”

虎鲨则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看什么”的茫然，他捅了捅身边的扶幽，压低声音：“喂，扶幽，查理这是在念经吗？怎么比我们体育老师训话还让人听不懂？”

尧婷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努力维持着角色的状态，试图引导查理：“呃……查理，许仙这个时候，应该……应该有点心动，有点紧张，还有点书呆子的傻气，不是在做地理气候分析……”

查理闻言，微微蹙眉，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表现“心动”、“紧张”和“傻气”。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再次开口，语调尝试着加入一点……波动？

但听起来更像是机器卡顿：“娘、娘子……此、此地风景……（停顿）秀、丽？”

那刻意拉长和结巴的语调，配上他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效果比之前更加诡异和好笑。

墨多多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被强行压抑后变调的“噗嗤”声，然后猛地弯腰咳嗽起来，假装被口水呛到。

尧婷婷扶额，感觉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她早知道让查理演戏是个巨大的挑战，但没想到挑战难度是地狱级别的。

这还不如墨多多平时在她和查理旁边自言自语、自导自演那些冒险故事来得生动自然！

“查理，”尧婷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耐心，“你能不能……试着想象一下？比如，把我当成……一个你很想弄明白的、复杂的科学难题？”她试图用查理能理解的方式去引导。

查理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思索，然后点了点头：“我试试。”

接下来的排练，就在这种极度尴尬、时常冷场、偶尔爆发出墨多多压抑不住的怪声和虎鲨毫不留情的“这演的啥玩意儿”的吐槽中进行。

扶幽则全程处于一种“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状态。

查理努力地按照剧本念着台词，但无论他如何尝试，那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一种论文答辩的严谨和疏离。

牵手？僵硬得像是在传递化学试剂。对视？像是在观察微生物。

表达爱意？那更是堪比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般的艰难。

墨多多看着眼前这幕“灾难片”，又想起唐晓翼那边不知进展如何的“噪音污染”小品，以及表姐那神秘的“天女散花”……

他深深地、深深地觉得，凌云一中今年的元旦晚会，恐怕将会成为校史上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传奇或者说，黑历史。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排练室内的空气，却仿佛凝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