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亮，林屿走在前面，帆布鞋踩出轻微的啪嗒声，裤脚沾着的沙粒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偶尔落在湿滑的石板上，转瞬就被蔓延的水痕覆盖。江澈跟在身后半步远的距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被雨打湿的发梢，几缕发丝贴在颈侧，沾着细碎的水珠，像三年前那个夏夜落在她肩头的星子。他的视线往下移，落在她始终攥着贝壳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贝壳的银砂在昏暗中隐约闪着微光，那是他当年亲手从码头的沙堆里挑出来，说要送给她“星星的碎片”。老房子的木门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暖黄的灯光瞬间从门缝里涌出来，裹着浓郁的海鲜粥香，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两人身上的湿冷。林屿换鞋时动作轻缓，鞋柜最底层还摆着一双深蓝色的运动鞋，鞋边有些磨损，是江澈当年落下的，她一直没舍得扔掉，偶尔会拿出来擦一擦灰尘，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江澈站在门口没动，视线扫过屋内的每一处陈设，墙上的星空拼图还挂在原位，边角泛着旧时光的黄，那块代表猎户座的蓝色拼片格外显眼，当年林屿踮着脚够不到高处，是他把她举起来，看着她把最后一块拼片嵌进去，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说以后要一起去看真正的猎户座。电视柜上的航模蒙了层薄尘，机翼是他用木板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当年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林屿蹲在旁边给他贴创可贴，还嗔怪他做事不小心。沙发上的靠枕依旧是三年前她最喜欢的浅蓝色格子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阳光味道，墙角的绿萝长得枝繁叶茂，爬满了半个墙壁，是他临走前和她一起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这般茂盛。“随便坐。”林屿端来干净的毛巾，递给他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电流击中般飞快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江澈接过毛巾擦了擦脸颊和头发，棉质的毛巾带着阳光的气息，让他紧绷了一路的神经渐渐放松。厨房传来瓷碗碰撞的轻响，林屿转身去盛粥，背影纤细而熟悉，江澈走到拼图前，指尖悬在那块蓝色拼片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举着林屿时的重量，感受到她发丝拂过脸颊的柔软。“粥好了。”林屿端着两碗粥出来，白瓷碗里的米浆熬得绵密浓稠，瑶柱的鲜混着虾仁的甜，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把其中一碗放在江澈面前，碗底还带着温热的触感。“我妈说鲜贝要多炖会儿才出味，你尝尝合不合口。”她轻声说道，坐在他对面的小凳子上，双手捧着自己的碗，指尖感受着碗壁的温度。江澈接过勺子，勺子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轻响，他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绵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鲜美的味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人鼻头发酸，这是他三年来从未尝过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林屿的味道。他抬眼时，正撞见林屿盯着拼图发呆，她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柔和得像浸了水的宣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珠，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那年拼完图，你说要当天文学家。”江澈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屋内的静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林屿猛地回神，耳尖泛起淡淡的微红，她低下头搅了搅碗里的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后来没坚持下来，课业越来越重，慢慢就忘了，倒是你，当年总说要去南方看真正的星空，说城市里的灯光太亮，遮住了星星的光芒。”江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粥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有怀念，有愧疚，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看到了，南方的星空确实很亮，密密麻麻的，像撒满了碎钻。”他没说完后面的话，那些独自在外的艰辛、深夜的孤独、对故乡和她的思念，都被他咽回了肚子里，转而看向那块蓝色拼片，“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拼图。”“总觉得，留着它，就像留住了当年的日子。”林屿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腿上的布料，那里还沾着码头的沙粒，带着大海的咸涩气息。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故事。屋内的粥香漫溢，旧物静默，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那些被时间尘封的话，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与疑问，在沉默里渐渐酝酿成潮，一点点漫过心底的堤岸。江澈低头喝着粥，每一口都带着熟悉的味道，仿佛三年的时光从未流逝，他们还是当年的少年少女，坐在这间充满回忆的老屋里，分享着一碗热粥，谈论着星空与梦想。林屿偶尔抬眼看向他，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的倦意，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问他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想问他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但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了沉默，她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怕那些问题的答案会打破此刻的平静。粥渐渐凉了些，江澈放下勺子，目光落在林屿依旧攥着贝壳的手上：“那个贝壳，也一直带着？”林屿点点头，把贝壳举到灯光下，银砂在灯光下闪烁：“你说过，它是星星落在岸上的碎片，会等你回来。”江澈的喉结动了动，眼眶有些发热，他别过脸看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像一道道无声的泪。原来，这三年来，有人一直在等他，有人一直记得他说过的话，有人一直为他守着这份旧时光里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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