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红妆映璇玑

吉日良辰，终是到了。

这一日的九重天，仿佛将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光华与祥瑞都汇聚于此。晨曦微露，万丈霞光便撕裂云层，将整片天宫渲染得金碧辉煌。万千仙鹤衔着吉祥的玉芝，盘旋鸣叫于琉璃瓦上；七彩鸾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在氤氲的仙雾中翩跹起舞。空气中弥漫着清圣的梵香与百花的馥郁，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灵台澄澈。

自南天门始，直至凌霄宝殿、璇玑宫，绵延万里的玉阶两旁，早已肃立着身披金甲、手持神戟的天兵天将，威严齐整，肃穆无声。更外围，则是无数前来观礼的仙神精怪，人头攒动，翘首以盼，皆想一睹这六界盛事，瞻仰天帝与未来天后的无双风采。

太巳仙府，更是早已被一片红色的海洋所淹没。大红锦缎装饰着门楣廊柱，喜庆的宫灯连成一串串耀目的珠链。仙侍仙婢们步履匆匆，脸上却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激动笑容，各项事宜虽繁杂，却在太巳夫人亲自坐镇下，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邝露的闺房内，却是一片异样的静谧。

数位天庭最有资历、手法最精巧的司妆仙娥，正围着端坐在巨大琉璃镜前的邝露，进行着最后、也是最精细的妆点。

她已然沐浴熏香，身着内层的中衣。此刻，仙娥们正将那件由九色神鸟初翎、万年冰蚕丝混合星辰碎片，经由织女星君亲手耗费百年心血方才织就的嫁衣，一层层，郑重而小心地为她穿上。

嫁衣如火，红的纯粹，红的炽烈。其上用更细的金线、银线乃至抽取的日月精光，绣满了繁复无比的龙凤呈祥、日月同辉、百鸟朝凤图案，行走间，流光溢彩，仿佛将整个星河都披在了身上，尊贵华丽到了极致，却又丝毫不显俗艳，只觉庄严圣洁。

最后，系上以凤凰翎羽和东海鲛珠编织的华丽腰带，整理好宽大迤逦的裙摆与袖口，嫁衣才算穿戴整齐。

接下来是梳妆。

邝露的一头青丝被精心梳理，绾成雍容华贵的飞天髻。司妆仙娥取过那顶由润玉亲绘草图、集合了天界无数能工巧匠智慧与心血打造的后冠。冠身以星辰精金为骨，镶嵌着九十九颗大小不一、却同样纯净无暇的月魄神石，象征着九天星辰，拱卫着正中一枚硕大无比、散发着柔和却威严光芒的龙晶。两侧垂下细密如星河的金丝流苏，末端缀着小巧玲珑的星辰铃铛，随着动作会发出极其悦耳、能安定心神的清音。

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仙娥并未过多修饰她的容颜，只以最上等的仙粉淡淡匀面，勾勒出她本就清丽绝伦的五官轮廓，重点在于凸显她那双此刻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眼角贴上细小的星辰碎钻，宛如泪痕，却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额间描绘着一朵精致的、与润玉真身龙鳞形状相呼应的银色图腾，为她平添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

当最后一道妆容完成，司妆仙娥退后一步，与房内众人一同，屏息凝神地望向镜中之人。

刹那间，仿佛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镜中的女子，凤冠霞帔，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华贵的嫁衣与后冠并未夺去她本身的光彩，反而与她清雅脱俗的气质完美融合，相辅相成。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超越了世俗的范畴，带着神性的光辉与母仪天下的雍容。平日里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因紧张、期待、羞涩与一丝残留的恍惚而波光流转，更显得动人心魄。

“娘娘……真乃六界第一绝色……”一位年长的司妆仙娥忍不住喃喃赞叹，眼中满是惊艳与敬畏。

太巳夫人在一旁看着，早已是热泪盈眶，她用绢帕捂着嘴，不住地点头，又是骄傲，又是舍不得。她的露儿，今日便要真正离开她的羽翼，飞向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邝露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几乎认不出那是谁。这是她吗？那个曾经只敢在角落里默默仰望的璇玑宫仙侍？那个因他一句无心之言便能欢喜或失落许久的小女子？

心跳如擂鼓，手心里沁出细密的汗珠。巨大的幸福与同样巨大的惶恐交织着，几乎让她窒息。她下意识地想去寻找那个能让她安心的身影，目光掠过房中众人，最终，落在了静静放置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紫檀木盒上。

那是润玉今晨命人悄悄送来的，里面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枚温润的白玉玉佩，样式简单古朴，上面只刻了两行小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玉佩上，还残留着他清冽而熟悉的气息，仿佛他就站在她身后，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力量。

邝露深吸一口气，轻轻将玉佩拿起，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奇异地抚平了她心中最后一丝躁动不安。是的，无论前路如何，从今日起，她将不再是独自一人。她会有他。

“吉时已到——请娘娘启驾——！”

府外，礼官悠长而洪亮的唱喏声，穿透重重殿宇，清晰地传了进来。

太巳夫人上前，最后一次为女儿正了正冠冕，理了理衣领，声音哽咽却带着无比的坚定：“露儿，去吧。陛下在等你。”

邝露站起身，嫁衣的裙摆如同燃烧的云霞，铺陈开来。她在母亲与众多仙娥的簇拥下，一步步，坚定地向外走去。

太巳仙府大门洞开。

门外，早已等候着由九九八十一位仙娥组成的仪仗队，手持宫扇、香炉、花篮等物，分列两旁。前方，是一架由九条五爪金龙虚魂牵引的、巨大而华丽的龙凤飞辇，辇身镶嵌无数宝石，四周垂着鲛绡纱幔，华贵非凡。

当邝露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口时，原本还有些细微嘈杂的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

所有目光，无论来自天兵天将，还是观礼仙神，亦或是太巳仙府的仆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阳光洒在她身上，嫁衣与后冠折射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她整个人仿佛是由光和云霞凝聚而成，美得虚幻，美得不真实。

短暂的寂静后，便是震耳欲聋的仙乐齐鸣，礼炮轰鸣！无数花瓣如同彩色的雨，自天空飘洒而下，祥禽瑞兽在空中盘旋飞舞，发出愉悦的鸣叫。

邝露在司礼仙官的指引下，踏上飞辇。九龙长吟，拉动飞辇，缓缓升空。仪仗队紧随其后，仙乐袅袅，香风阵阵，向着九重天最高处的凌霄宝殿迤逦而行。

所过之处，云开雾散，霞光铺路。沿途所有仙神，无论品阶高低，皆躬身垂首，以示对天后的尊崇。

飞辇穿过层层宫阙，越过茫茫云海，最终，悬停在了凌霄宝殿前那无比宽阔、高耸入云的汉白玉广场上空。

广场之上，百官按品阶肃立，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而在那最高处，凌霄宝殿的丹陛之上，一道身影，正静静地等待着。

他今日未曾穿着平日那身玄金色帝袍，而是换上了一套与之相配的、同样以红色为底、绣着金色龙纹与星辰图案的吉服。帝冕依旧，垂旒之后，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正穿透万千距离，精准地、牢牢地锁定了飞辇中的她。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润玉看着自飞辇中缓缓走下的邝露，看着她一身红妆，风华绝代，一步步踏着铺满花瓣的红毯，向自己走来。他的心跳，在那一刻漏跳了数拍，随即以更汹涌的力度鼓动起来。他见过她无数模样，清雅的，温婉的，坚韧的，脆弱的……却从未见过她如眼前这般，将美丽、尊贵与属于他的归属感，融合得如此惊心动魄！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

邝露亦看到了他。隔着垂旒，她看不清他全部的神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中蕴含的灼热、期待、以及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所有的喧嚣似乎在耳边远去，世界只剩下他向她伸出的手，以及他身后那象征着六界权柄、却曾无比孤寂的凌霄宝殿。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她的手紧紧包裹。

那一刻，仙乐奏响到极致，礼炮轰鸣震彻寰宇，百官与万仙齐声高呼：“恭贺天帝陛下！恭贺天后娘娘！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声浪如潮，席卷天地。

润玉牵着邝露的手，转身，面向下方万千仙神，面向这浩瀚六界。他举起与她交握的手，声音清越，带着天帝的威严与难以抑制的激动，传遍每一个角落：

“今日，朕立邝露为天后，正位中宫！自此，六界同贺，天地为鉴！”

“六界同贺！天地为鉴！”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再次响起。

然而，就在这极致辉煌与幸福的顶点，润玉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观礼人群的某处，那里，一抹淡紫色的身影（锦觅）正微微垂着头，肩膀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但随即，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邝露微微用力的回握，他心底那一丝因外界干扰而生的微妙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身边之人身上，充满了专注与温柔。

接下来，便是最为繁复庄重的祭天、告祖、册封仪式。而当这一切礼仪完成，夜幕降临，等待着这对新人的，将是那充满了旖旎、忐忑与无限可能的——璇玑宫，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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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完）

悬念：

1. 在接下来的祭天、告祖仪式中，是否会一切顺利？有无可能发生意外？

2. 锦觅那细微的失态，是否会被其他有心人察觉并利用？

3. 最重要的，当所有喧嚣散去，只剩他们二人独处璇玑宫时，那迟来了千年的亲密，将如何展开？邝露心中那声未曾言明的“白银哥哥”，会否在情动之时，无意间脱口而出？而润玉，又会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