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落红慰君心？

润玉离去的背影，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消失在缓缓合拢的殿门之后。那轻微的关门声，如同重锤，敲在邝露骤然空落下来的心上。

寝殿内，瞬间只剩下她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昨夜缠绵留下的暧昧气息，与此刻弥漫开的、令人不安的冷凝。

邝露拥着锦被坐起身，丝滑的被面滑落，露出白皙肩头上几处暧昧的、尚未消退的红痕，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身体的酸软与某处细微的不适依旧清晰，脸颊因回忆而泛起热意，然而，心底却因润玉方才那截然不同的态度，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委屈。

他……怎么了？

昨夜的他，那般炽热，那般急切，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融入骨血。那一声声低哑的“露儿”，那充满占有欲的亲吻与拥抱，那在她耳畔许下的、带着情欲灼烫温度的誓言……难道，都随着天光乍现而消散了吗？

为何只是过了一夜，他的眼神就变得那般疏离？甚至连多看她一眼，似乎都不愿意？

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是她在情事上太过生涩，让他失望了？还是……他后悔了？

各种纷乱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心慌意乱，方才初醒时的甜蜜与羞涩，早已被不安与自我怀疑所取代。她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温暖与安全感。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床榻，落在了身下那铺陈着的、象征着“早生贵子”寓意的百子千孙被褥上。

紧接着，她的视线，凝固了。

在那一片鲜艳的红色与各类干果之间，有一小块更为深谙的、已经微微干涸的暗红色印记，如同雪地里绽放的一朵红梅，刺目而又……昭示着某种无法辩驳的事实。

落红。

邝露的脸颊瞬间爆红，如同火烧。她自然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她将女子最珍贵的贞洁，完整地交付给了她的夫君，她的陛下。这是世俗与礼法对女子清白最直接的证明。

一股混合着羞耻、释然与一丝隐秘期待的情绪，悄然滋生。陛下他……他方才定然是看到了这个吧？那么，他是否……是否会因此，而打消一些莫名的疑虑，对她稍加怜惜？毕竟，这证明了她从身到心，在昨夜之前，都只属于他一人。

与此同时，已然离开寝殿，步入七政殿偏殿书房准备更衣盥洗、前往朝会的润玉，脑海中亦不可避免地回闪过离开前，眼角余光瞥见的那抹刺目的暗红。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更作为一位拥有着龙族天生强大占有欲的帝王，在看到那象征着妻子贞洁的落红时，他紧绷冰冷的心弦，的确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一股混杂着原始满足感与雄性虚荣的情绪，极淡地掠过心头。

是了，她是完璧之身。至少在身体上，她从未属于过任何其他男人。那个所谓的“白银哥哥”，或许……或许并未真正得到过她。

这个认知，像是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他心中厚重的、因猜忌而凝聚的阴云。

他坐在镜前，任由仙侍为他梳理墨发，戴上沉重的帝冕。镜中映出的容颜，俊美无俦，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她身心俱洁，已属于朕。’ 他试图用这个事实来说服自己，安抚那彻夜沸腾的妒火与猜疑。‘或许……那声梦呓，只是她年幼时某个无关紧要的玩伴？或是……她对某个话本人物无意识的移情？’

仙侍熟练地为他整理着衣领，动作轻柔，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觉得今日陛下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冰冷迫人，让人不寒而栗。

润玉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分析。

是了，邝露自幼生长在太巳仙府，性情温婉，交际圈层并不复杂。除了府中弟子、几位交好的仙子，便是天界同僚。他从未听闻她与任何男子有过密的往来。那个“白银哥哥”，出现的可能性无非几种：一是她暗藏心底、从未宣之于口的青梅竹马；二是她少女怀春时，倾慕过的某个虚幻形象或话本角色；三……便是她刻意隐瞒极深的、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第一种与第三种可能，都让他如鲠在喉！

即便身体属于他，可若她的心，她的神魂，早在千年之前，甚至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已经被另一个男子占据了呢？

一想到她或许是在透过他，思念着另一个人；一想到她或许是在得不到那个“白银哥哥”的情况下，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他；一想到她昨夜在他身下承欢时，脑海中浮现的或许是另一个男人的面容……那股刚刚被落红稍稍压下的暴戾妒火，便再次以更凶猛的态势，轰然窜起！几乎要焚毁他的理智！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在寂静的书房内格外刺耳。

侍立在旁的仙侍吓得浑身一抖，险些跪倒在地。

润玉缓缓睁开眼，目光冰冷地看向自己的手。他手中不知何时攥住的一支用来固定发冠的星辰玉簪，竟已被他无意识中，生生捏断成了两截！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示出主人方才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由那两截断簪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收拾了。”他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失控的并非他自己。

“是……是！”仙侍战战兢兢地应下，连忙弯腰去拾取。

润玉站起身，帝冕垂旒晃动，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暗流。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将所有的情绪再次强行冰封于那副完美无瑕的帝王面具之下。

落红，证明了她的身体清白。

但，证明不了她的心。

那声“白银哥哥”，像一根毒刺，已经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脏，与血肉纠缠生长。并非一点象征贞洁的血迹，就能轻易拔除。

它所带来的怀疑、猜忌、以及那被挑战的帝王尊严与男性骄傲，已经如同最顽固的毒素，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他或许会因那落红，而对她的身体暂时减少一丝疑虑，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更难以言说的屈辱感——他得到了她的人，却可能永远也得不到她毫无保留、纯粹只属于他润玉一人的心！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强盗，一个窃取了本不属于自己珍宝的小偷！

他迈步向外走去，准备前往凌霄殿接受百官的朝贺——按照天界礼制，大婚次日，帝后需共同接受群臣朝拜。

走到门口，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传入悄然现身候命的夜枭卫统领耳中：

“去查。太巳仙府所有与邝露……与天后年纪相仿的男弟子，尤其是……名字或称号中带‘银’字，或与‘白银’二字可能相关者。朕要他们的全部资料，以及……他们与天后过往的所有交集。”

“谨遵陛下法旨！”

这道命令，如同投入深湖的巨石，注定将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无尽的暗流。而手持这巨石的他，却不知，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一个由猜忌构筑的、险些令他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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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完）

悬念：

1. 润玉下令调查太巳仙府弟子，他会得到怎样的信息？是否会因此更加怀疑邝露？

2. 即将到来的共同朝贺，润玉与邝露将如何面对彼此？邝露能否从润玉的举止中，察觉到那冰山之下隐藏的惊涛骇浪？

3. 这枚名为“白银哥哥”的怀疑种子已然深种，在润玉刻意的浇灌（调查）与邝露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它将会生长成怎样一株吞噬信任的恶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