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陆吾

凤鸣穿透群山每一个角落，也传入苏小妍的耳中，她下意识朝声音的方向回望了一眼，却只看见茫茫山路连绵在脚下。

许是清风有意，将脚下的灌木弄的沙沙作响，星幕低垂，若隐若现的虫鸣混着她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太安静了，在这完全自然的静夜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身后是一步一个脚印串成的“小路”，望着再无起伏的平原，似乎是想打破这份空洞的寂静，她喃喃自语起来：“这么高的山，怎么这么快就到山脚了？”没有回应，只有天边一束白光刺破群山最后的夜晚。

走了不知多久，当她即将离开这处群山环绕之地时，一头赤色巨虎从一旁山上窜下，庞大的身躯压起一阵尘浪，震得苏小妍倒退两步，抬手挥散空中弥漫的灰尘，看清眼前猛虎顶着张硕大的人脸，獠牙外露，头发凌乱…

难道是杨回的亲戚？她暗自揣测着，忽然注意到猛虎身后长着数条乱舞的尾巴！

看着巨兽迈着虎爪缓缓向自己走近，苏小妍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她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眼前这个骇人的缝合怪虽然恐怖，但对于之前见过的西王母而言还是很温和的，自己下山途中遇到的异兽都没有攻击自己，或许它也没有恶意…

稍微冷静下来后，苏小妍忽然觉得眼前缝合怪的形象似乎有些熟悉，大脑飞速运转，一段模糊的文字描述渐渐浮现在回忆里——身大类虎，虎爪而人面，九尾…陆吾！

瞳孔皱缩，她不自觉呼吸一滞，随后试探般开口：“陆 吾。”

见她开口，眼前的巨兽停了一瞬，在一个适中的距离来回绕着苏小妍走动，像是在观察这个“闯入者”，苏小妍浑身紧绷的面对着这束视线——军训教官的吼叫至今还回荡在耳边：面对猛兽，逃跑和示弱就是邀请！绝不能把后背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内！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警惕，巨兽压缩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直直走到她身边，大大的鼻子在苏小妍身上嗅来嗅去，她被逼得后退半步，抬手欲挡，巨兽硕大的脑袋却忽然迎面凑上她的手心。

“欸？”掌心传来毛发的粗糙质感，她的大脑似乎猝不及防宕机了，苏小妍僵硬地低下头，那颗巨大的头颅依旧露着獠牙，此时却如同小动物一般在自己手臂上钻来钻去，甚至从喉间发出诡异的“呼噜”声…猫科动物的通病吗？

她居然感觉这个在掌心钻来钻去的巨兽有一种萌感，丑萌吗？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可是从小就跟村里的小猫小狗打交道，最知道怎样对小动物释放善意！

苏小妍随即伸出双手，一只手在巨兽头顶半用力的来回挠着，另一只手在巨兽下巴像给小猫挠痒一样抓拉着…

感受到她的动作，巨兽明显僵了一下，整个身躯都渐渐软了下来，随着苏小妍熟练的顺毛手法，巨兽的“呼噜”声也愈发突出，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跟着震动起来，苏小妍眯起眼睛打趣起来：“这个时候我就要说了，陆吾小同志怎么这么乖呀？”

正当苏小妍双手揉到那大脑袋耳朵上时，巨兽忽然站直，不轻不重地用额头顶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肘，苏小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撞得站立不稳，向后踉跄了半步，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巨兽，巨兽也直勾勾盯着她，安静片刻，苏小妍歪了下脑袋：“你不喜欢被摸耳朵吗？”话音刚落，巨大的虎爪轻轻扒拉了两下她的裙摆，像是在催促，像是在告别，见她不动，便又上前用脑袋轻抵着她的手臂，将她向山外的天地推了两步。

原来是送客吗？苏小妍心下了然，抬手轻抚巨兽额顶，笑盈盈说着告别的话：“好，我也该走了，谢谢你陪我…”

言罢，她转身离开，走进远方还带着凉意的晨曦，没有再回头。

不知道去哪里，所以顺着河流走，她觉得 只要一直走下去，总能找到答案，看着身边风景不断演变，太阳与月亮不断在天上更替着。

时间似乎在奔波的途中太容易流逝了，也再没有动物拦她的路，除了空中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夜晚的孤寂依旧让人心慌，或许是想打破心里的迷茫，她走着、唱着回忆里的歌…

“…入云间，往事飘散化尘埃，黄粱一梦，只怕此生难再逢…憾无穷，人生长恨水长东…天涯之后，相关外，听风声诉幽怀，繁花落尽终是一场空…”

悠扬音律连风起，伴水声潺潺，字字句句，唱进了心里。

远处的黄昏不知不觉染红了半边天，落寞悄然在胸腔蔓延…好孤单，真的好孤单…两旁的风景一如既往地涌到她身后，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苏小妍突然感觉很后悔，什么女娲，什么西王母，什么小烟…就算是最开始跪拜自己的“原始人”，现在也只是她独自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真相”，走了多久了？连她自己都记不得了…

她恼怒，为什么小烟要把她独自扔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间里？她悔恨，为什么自己之前要跟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陌生人搭话？她难过，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被星光包围时挣脱那些烦人的光晕？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她现在可能在和朋友吃饭打闹；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她现在可能在给妹妹讲故事；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她现在可能倚在沙发上玩手机…

黄昏最后的明亮逐渐被黑夜吞噬，世界好像不允许她拒绝这一切，大地忽然剧烈摇晃，打断了她正酝酿着的不满。

苏小妍踉跄了一下，迅速分开双脚，降低下盘，稳住身形，视线混乱，中远处腾空而起的山峦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本只露出一点的赤红色山石迅速包裹整个山体，山腰处也裂开了个巨大豁口，随着眼前大山的变化，天边黑幕似乎也透出一丝光亮，借着皓月的微光，苏小妍终于看清了那忽然离地的山峦…

这哪里是山？这分明是一条头生双角的巨蛇！不对，不仅仅是巨蛇…那长而庞大的身躯犹如山脉般盘踞在这片大地上，抬起的头颅恰好遮蔽了半片星幕，她看见巨蛇的皮肤上嵌着枯木与碎石，月光像是被碾碎的银箔，簌簌地铺在巨蛇的鳞片上，硕大的瞳孔像是发着幽光的湖泊在空中静静注视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

世上真的存在这么大的生物…

温热的气流掺杂着土腥味猛得砸在脸上，苏小妍瞬间汗毛倒立，瞳孔皱缩，手脚失温，除了眼前的庞然大物，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够呼吸，如果不发出响动，是否就不会被发现。

无边的恐惧和冰冷包裹住她，就像遇到人类的蜘蛛，她想动，但她连吞咽口水都做不到，关节像被焊死了一样…发自本能的恐惧使她的所有想法都显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