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深没有去碰那张纸条。
他优雅地用完了剩下的晚餐,仿佛刚才那段离奇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目光再次扫过那张皱巴巴的纸片。穿着笔挺制服的大堂经理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刻正忐忑地候在一旁,准备为这意外的打扰致歉。
“傅先生,实在抱歉,刚才那位小姐我们并不认识,她……”
傅景深抬手,止住了经理的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张纸条。随即,他便迈开长腿,面无表情地朝餐厅外走去,留下经理在原地,揣摩着这位贵宾高深莫测的态度。
经理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起纸条,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证物。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表情更加困惑,但还是谨慎地将它收了起来。
餐厅外,千禧年夜晚的空气带着一丝微凉。傅景深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坐进后座,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傅景深靠在真皮座椅上,闭上眼。城市的霓虹透过车窗,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那个女孩的样子,却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过于宽大的连衣裙,试图显得成熟却更显稚气的歪辫子,那双眼睛——慌乱是装的,但里面的灵动和那股不管不顾的莽撞劲儿,却不像是伪装。
最让他介怀的,是纸条上最后那句:
“今天,撩到傅先生了吗?”
她知道他是谁。
这不是一场随机的、看中他皮囊或财富的拙劣搭讪。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的、目的不明的接触。
骗子?商业对手派来的?抑或是……某种更私人性质的试探?
傅景深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无论她是谁,目的是什么,这种级别的伎俩,在他面前都显得可笑。他习惯于运筹帷幄,习惯于将所有人和事都置于可控的范围内,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变量,让他本能地感到不悦,以及一丝……被冒犯。
他拿出那个时代象征身份地位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阿亮,”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帮我查一个人。今天傍晚,在‘云端’西餐厅,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黑色连衣裙,梳着歪辫子。我要知道她是谁,以及,她为什么能认出我。”
电话那头利落地应下。
傅景深挂断电话,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2000年的城市,充满了机遇,也潜藏着无数未知的风险。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习惯于在暗处观察、布局。而今天,他似乎意外地成为了另一个“猎人”的目标。
有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只自作聪明撞上来的小兔子,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林小溪一口气跑出两条街,直到确认身后没有人追来,才敢停下来,扶着路灯杆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几乎要蹦出来,一半是因为奔跑,另一半是因为后怕和……兴奋。
她成功了!
她真的把那张纸条塞到了傅景深手里!还对着他那张冰山脸说了那么大胆的话!
回想起傅景深那双深邃、冰冷、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林小溪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吓人是真吓人,但……也确实好看得过分。难怪表姐李曼被她那个渣男前男友骗得团团转时,还对他这个传说中的商业对头念念不忘。
没错,林小溪这场“碰瓷”行动,源头正是她那个为情所伤、差点想不开的表姐李曼。李曼和傅景深并无直接交集,但李曼的前男友,正是傅景深公司里一个因为品行不端而被清除出团队的小主管。那个渣男把李曼骗得人财两空,最后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傅景深打压他才导致他失败。
林小溪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眼看表姐终日以泪洗面,她一股邪火冲上头顶,决定替表姐去会会这个传说中的“冷面阎王”傅景深。她想法简单又直接:你不是害我表姐伤心吗?那我就去给你找不痛快!哪怕只是恶心你一下也好!
她摸清了傅景深常去那家餐厅的习惯,借了表姐最显成熟(虽然并不合身)的裙子,精心策划了这场“认错人”的戏码。那张纸条上的留言,是她临场发挥的挑衅——既然要玩,就玩得大一点!让他知道,她可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她就是冲着他去的!
喘匀了气,林小溪直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得意和狡黠的笑容。她从那个不合身的手拿包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和一支圆珠笔。
就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她认真地在最新一页上写下:
日期:2000年X月X日
行动代号:初遇碰瓷
目标反应:冰山脸,但注意到了纸条!(成功引起注意!)
今日总结:傅景深真人比杂志上好看一百倍!但也吓人一百倍!革命尚未成功,小溪仍需努力!
明日计划:……暂定,等待目标反应。PS:我的Call机千万要保持有电!
写完,她合上本子,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心情雀跃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心头那一点点残留的恐惧。
她并不知道,她这只一时冲动闯入猎场的小兔子,已经成功地让那位身处食物链顶端的猎人,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她这片原本微不足道的“草丛”。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2000年的夜晚,正适合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