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姐,对不起,Sorry啊,那天我太激动,误会你了。荷妈已经告诉我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真的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北角的街市,甘永好从后面追上张寒星,拦在她面前,一脸急切和紧张。他小跑了一路,鼻尖上有几滴汗珠,显得有些狼狈。
张寒星瞟了他一眼,没管他,高冷地绕开他往前走。
反正她照旧和阿月阿庆做朋友,又没他什么事,原谅不原谅的有什么用啊?
甘永好不依不挠,紧紧缀在她旁边,念念叨叨:“要不你打我吧,或者让我去你店里面帮你打杂?不过我白天要送货做饼,可能晚上才有空……喂张小姐等一下我!别走那么快……”
张寒星觉得自己的耳朵再次嗡嗡嗡嗡地响,好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在她旁边念经。她一点也不想搭理老妈子,双手捂着耳朵就跑,买好的鱼也不要了,径直往家的方向闷头冲,物业明叔打招呼都没来得及回应,狂按电梯迅速关门。
甘永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在后面喊了几声都没收到回应,无奈地把掉一地的鱼一条条捡回塑料袋,再挂到张寒星家门把手上,敲了敲门。
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猫不甘心地在里面挠了几下门。
甘永好叹了一口气。
张小姐似乎没有因为他而对他的家人产生什么心结,照旧礼数到位,也没有向其他人告状。只是偶尔会听到阿庆阿月抱怨说,她不来家里吃饭了。
这么一来,他就更愧疚了。他向荷妈外公看齐,一心向善这么多年,哪个街坊不说他是个乖仔?但张小姐一来,他处处觉得不自在。无论是张寒星的身份还是行事,都让他有一种领地被冒犯的感觉。张寒星虽然不说话,但她那双犹如一泓清水的眼睛看过来,好像会把人看穿,什么心事都瞒不过她。而她对他和其他家人的区别对待,更是让他无所适从,有些窘迫。就是这种想象中无孔不入的窥视感,让他内心日积月累着毫无由来的排斥,最后被无意中引爆,误伤了无辜。
唉,人家本来是好心,平时大家在场也没给他落脸,私底下若有若无表示出不喜欢他算什么呢?说不定只是异性之间的避嫌,又或者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好了,现在人家真的不喜欢他了,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现在他真是一块三文治,夹在中间不知所措了。
从道德上来说,做错事就要道歉,这是荷妈从小教的;从私人角度说,他又怕妹妹们知道了这件事他没法做人。总之,一定要张寒星原谅他。
甘永好素来就是率真的人,想到什么就做,好听点叫迎难而上,难听点叫脖子硬。张寒星的态度算什么?他见怪不怪,免疫了,而且她对他笑过的,想必没那么硬心肠。他定要磨到她心软为止。
一拍大腿就是干,接下来的几天早上,他都在鱼摊等张寒星过来买鱼。张寒星远远看见他就捂着耳朵跑(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捂耳朵),他追了几步追不上,叹气,干脆帮她把鱼买好挂门上,就当从小事做起咯。
目前唯一的成效是,张寒星家里的猫每次都很捧场地挠门。把他当成送外卖的了。
张寒星自搬到北角以来,没什么熟人,只有甘家姐妹来往得最多,而她们白天又要上班上学,所以除了以前每天早上定时出门买鱼以外,她的行踪没什么人清楚。甘永好白天要上班,又不好意思大晚上去敲人家女孩子的门,实在无从下手。
左等右等,没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接近张寒星,倒贴进去一笔买鱼钱。好不容易等到一天,两个妹妹吃完饭,蹦蹦跳跳手拉着手,又要下楼去找张寒星玩,他急忙跟上,说也要去。
“张小姐答应教我做蛋糕,我要趁婷婷生日前学会,做一个送给她。”他理直气壮。
甫一进门,阿月就大嘴巴地问:“寒星呀,你是不是要教我哥做蛋糕啊?”
张寒星穿着卡通睡裙,一副休闲的样子。初春的天气没穿居家拖鞋,只穿着一双地板袜,坐在实木地板上忙着给猫梳毛,闻言抬头看了甘永好一眼。
甘永好被看了一眼,凉飕飕的,尴尬地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心虚又谄媚的笑。结果张寒星没说什么,冷淡地点点头,把猫递给阿庆照顾,走去杂物房。甘永好厚脸皮跟在背后,发现她的袜子脚底是一个猫爪的图案。
杂物房现在有些空旷,以前让阿月眼花花的衣服包包都不见了,估计是已经卖出去,现在只堆了几个还没开封的纸皮箱。他帮忙拆开,里面是一堆五花八门的烘焙工具。
张寒星在里面翻着,找出一套裱花嘴,又捡了打蛋器、蛋糕模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预备拿到厨房去,甘永好见状连忙接过来,打开水龙头要帮忙洗干净。
张寒星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厨房的洗碗机。
“哇,你家的厨房这么高级,洗碗都有机器来做。我们都手洗的。”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张寒星熟练地按着洗碗机的按键,一点忙都帮不上。
洗碗机洗东西要一段时间,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第一次来那样,又不知道干什么了。
张寒星素来懒得招待人,倒了一杯水就让人自便,他又不好意思厚脸皮说太多话,只好看两个妹妹干什么。他看看阿月,阿月正埋头专注地啃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他在旁边看了两眼不太感兴趣;阿庆在拿着逗猫棒和猫玩,他走过去也摸了几下猫,可惜猫不太买他的帐,他不免纳闷这猫和他的主人一样冷心冷肺,鱼钱都白花了。
张寒星在房间里倒腾了一会,找出她的笔记本,扔给甘永好看。甘永好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开,发现里面都是蛋糕的图片,有实拍也有设计草图,都挺好看的。他悟了一会,觉得张寒星的意思是让他挑要学哪个,便仔细挑了一个裱花精致漂亮的。婷婷喜欢好看的花。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来没买水果,便下楼去买了一大盒草莓,回去一路思量着一个月后婷婷看见蛋糕高兴的脸,又感觉张小姐的态度稍微软化了,心里有些高兴。
再次回到15楼,两个妹妹却不知道去哪里,张寒星抱着猫给他开门,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告诉他她们回家喝糖水了。
终于找到和张寒星独处的机会,他一边想着“机会来了”又忍不住紧张,内心默念要自然点,拼命回想他和张寒星独处的时候在干嘛,结果是发现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基本不说话也不干嘛,张寒星从来懒得搭理他。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他决定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说不定做完这个蛋糕,气氛就好一点了。
厨具都已经洗干净烘干,张寒星将它们从洗碗机里面拿出来。她可有可无地看了那堆草莓,把蛋糕配方拿出来,只让他先做个戚风看看。
甘永好做饼出身,蛋糕也无师自通会一点,自家人生日都是自己做蛋糕的,于是自信满满,摩拳擦掌,预备大展身手。他预想做蛋糕无非是裱花比较难,戚风算什么呢?
第一步做面糊,简单,按照配方称材料,搅拌在一起就完事了,轻轻松松。他暗自得意,谁料第二步的蛋白霜就让他出了个大丑。
张寒星,有钱,懒,一个人住而已,洗碗都用的洗碗机,所以打蛋器想当然也是用电动的了。甘永好平时在店里都用的手打,还觉得电动的挺新奇,打开开关就毫不犹豫把打蛋器往盆里面怼,溅了自己一身,吓得把旁边那盆面糊也给打翻了。
“……”在一边发呆的张寒星猝不及防被波及,脸上也溅上了一点。
“……”尴尬的甘永好。
两人相顾无语凝噎。
甘永好心想,要死啊。他急急忙想收拾,无意间挥了一下手里还在高速旋转的打蛋器,上面沾到的蛋白又飞了出来。
“……”再次被波及的张寒星,头发也遭了殃。
张寒星也觉得自己要死了。说好的你都会,为什么打蛋器在这位哥的手里变成了凶器?她抹了一把脸,走过去把打蛋器的电源关掉,指给他看:「档位没调好。要用低速打。」
甘永好讪笑着,“哦、哦,是这样啊……我第一次用,不是很会,哈哈……”又看了看这一片狼藉,十分心虚,心想这回要黄。
恰巧这时,阿月阿庆下来了,拿着两碗给他们带的糖水。看到厨房的一片狼藉,惊叫起来。
四人好不容易一起用抹布和拖把收拾干净厨房,甘永好硬着头皮又重新做一个戚风,放进烤箱。
烤制要40分钟左右,等到出炉,都已经深夜了。两个妹妹早就回家睡大觉,张寒星去洗了个头。剩下甘永好一个人在客厅里,无聊到只能和猫聊天。
张寒星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发现甘永好开始对她家的猫下手了,挠挠头,摸摸尾巴,又在猫的耳边念念叨叨,一刻不停。猫一脸痛苦,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时不时疲惫地喵一声。
连猫都不放过,真是忍无可忍!
她走过去把猫抱起来,捂住猫的小耳朵。猫如释负重,抬头闻了闻她的湿头发,开始替她舔毛。
甘永好傻乎乎地抬起头,明知故问:“咦,你出来啦。”
张寒星睨他一眼,走去烤箱边,烤箱刚刚到时间,叮一声。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停止运作的烤箱不再发出声响。客厅的灯管关掉了,只留下一盏暖黄色的落地式台灯在沙发边。开放式厨房里,柜顶的led感应灯投射出恰好的暖白光。蛋糕的香味混合着张寒星略带潮气的洗发水味。猫跃上厨房中岛,用粉色的鼻子闻了闻热乎乎的戚风,想偷吃又怕烫。
甘永好戴上隔热手套将蛋糕拿出来,左看右看,十分满意。他得意地对张寒星扬了扬眉,对方则不可置否。
甘永好只得瑟了十分钟。
蛋糕胚冷却完毕,脱模的时候,张寒星告诉他戚风高度不足 。
甘永好一脸懵逼:“我年年给我妹做生日蛋糕都这样的啊,一样好吃,有什么问题啊?”
张寒星因他的无知而翻了个白眼,「很大问题。」
戚风应该是蓬松的,烤制过后高度一定会比面糊状态高一些,而面前这个戚风显然是没有发起来,好像只是在原地烤熟了一下。如果掰开看,区别就很明显,这个蛋糕弹性不足,内部太密了,吃起来也没有蓬松感,就是一坨饼。
甘永好有一丢丢不服气又不敢表示出来,一看时间十二点了,只好怂巴巴地说:“那我明天过来再重新做行不行啊?你给我示范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