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开业后，如众人所料，生意平平。
起初还有几个好心街坊去捧场，热闹了一阵，回来后也说“味道不错”，但也没见他们再去第二次。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好是好，但是不太适合我们这种人”。
扪心自问，张寒星的店装修得很不错，有格调，如果开在铜锣湾、中环等地，肯定有得做。但是这里是春秧街，街坊们在这里不是忙着买菜就是做生意，忙忙碌碌一天过去，哪里来的时间坐下来慢慢喝咖啡、吃甜点？有时间不如回家做饭。
店里悠扬的外语歌、高至天花板的书架，跟春秧街的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坐在里面多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做点什么，高声说话好像是一种冒犯，低声细语自己又不得劲，坐在松软的皮革坐垫上却哪里都不舒服。
咖啡香、蛋糕甜、音乐美。厚重的玻璃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透过绿植半遮掩的橱窗看到外面无声的人来人往，反令街坊们在里面坐立不安。他们爱的就是热热闹闹烟火气。一推开门走出去，听到外面喧闹的叫卖声，还有附近市场特有的淡淡的腥味和潮气，才算活了过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唉，真的不适合我这种大老粗。”标叔叹了一口气，“那天下午喝了一杯咖啡，搞到我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啊。”
群姐点点头：“点心是挺好吃的，不过不实惠。二三十蚊一块蛋糕，不如买半打饼回去一家人吃。”
老一辈的不喜欢，但是年轻人都表示还可以。
阿月和阿庆是最大受益人，张寒星经常半卖半送请她们吃东西，回去时还会带上大包小包的试吃品。
甘永好端着一碟蒸排骨从厨房走出来，身上还穿着那条荧光绿的师奶款防水围裙：“开饭啦！今晚有管家仔特制豉汁排骨！”
饭桌上，两姐妹却只戳着饭碗里的米饭， 没什么胃口。
“喂喂，你们两个怎么了，这么不捧场。不要学人家乱减肥，吃多点。”甘永好给她们一人夹了一块排骨。
“荷妈，我吃不下啊，刚才吃太多了。”阿月恹恹地将排骨夹到荷妈碗里，阿庆也有样学样。
荷妈叹一口气，接过来：“你们两个马骝，吃饭前吃那么多曲奇、点心，当然吃不下啦。”
外公奇怪：“什么点心啊？”
“不就是楼下寒星小姐那家店咯，她们老是过去玩，时不时拿一些试吃品回来，这两个小丫头试吃得饭都吃不下了。”
被一通数落，两姐妹还能怎么样？只能低头认错，乖乖扒饭咯。
饭后，她们两个鬼鬼祟祟溜到房间里分赃。荷妈不让吃那么多，那就只有送出去了。
甘永好悄悄摸进来，“哇”地吓她们一跳。
“吓死我了！”阿月狠狠地拧了哥哥一把。
“哇，你们搞什么，分赃啊？秘密集会？”甘永好无语地看着这一桌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散发出香甜味。
“这个曲奇我同事Queenie都说挺好吃的，我要拿给她，下次带她过来帮衬。”阿月把一包榛果曲奇扒拉到自己面前。
阿庆则拿着一盒包装漂亮的马卡龙：「辅导班的Miss生日，我想把这个送给她。」
分赃完毕，剩下的内部解决。两姐妹热热闹闹地拆包装开吃。
“哇，张小姐生意这么差吗？老是送这么多？”甘永好随意拿起一块巧克力饼干，漫不经心地点评。
“呸呸呸！”阿月拍了一下他的头，让他差点噎住，“不准你乱说啊！”
「这么好吃，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阿庆认真地点点头。
“就是，我们都在帮寒星拉客，同事同学个个都说好吃。以后肯定生意兴隆！”
甘永好无语地看着这两个迷了眼的傻妹，摇了摇头，顺走了一包饼干，回饼铺备货了。
---
“看来你生意是真的不太好喔。”深夜，黑乎乎的街道，只有一家咖啡店还亮着暖色的灯。打烊的甘永好拐进张寒星的店，打开玻璃柜自来熟地撸猫，又绕去前台看橱柜里面剩下一大半的蛋糕。
“？”张寒星疑惑地抬起头。她正在搓着巧克力挞的挞皮，暂时无心逗弄这个不请自来的乐子。
咖啡店的生意确实不好，不过她也没有要改善的意思。请记住，她，张寒星，有钱。
这个世界，有哪个有钱人赚钱是靠勤劳双手努力致富的？大家都是玩玩投资，辛苦点也是走管理路线，绝没有亲力亲为跑堂的。
对于张寒星来说，咖啡店只是一种生活方式，做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人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的过程。通俗点来说，她就把这当作过家家厨房、看书、听歌三合一的休息站。
“不如我帮你拉客，你就删一个视频？”甘永好搓着手，作为一名热心小伙，提出了建议。
「不要。」张寒星把杆好的挞皮放进冰箱冷藏，回头才翻了个白眼。「人太多很烦。」
甘永好还想争取点什么，“丁零”一声，店门被推开，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走进来。
张寒星暗暗翻了个白眼，烦人的来了。
他好奇地打量着深夜的访客，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晚上好啊Estella。”年轻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三更半夜有点过于耀眼。“劳烦，我要一块提拉米苏。”
张寒星一声不吭地去洗手上餐。年轻人轻车熟路地在吧台坐下，向旁边的甘永好点头示意，并开始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Alex，在附近的宠物医院上班。”Alex露出一口白牙，甘永好只得介绍自己在对面饼铺做饼。
“咦，好巧，我就住和富苑喔。那家宠物医院不是十点钟就关门了吗？”
“哦，”Alex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晚上突然有个急诊，拖到现在才下班。太饿了，过来吃个宵夜。”又说：“还好赶得及，Estella这里还没关门。”殷勤地对张寒星笑了一下。
你说是，那就是咯。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但我给你面子，不拆穿你了。甘永好意思意思跟Alex聊了几句，总觉得怪怪的，看了好一会才发现他一直盯着吧台里的张寒星，眼都不眨一下。
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来沟女。他便当作八卦来看，兴致盎然地观察这两人。
八卦女主角Estella老样子，面无表情。磨磨蹭蹭好一会，才将提拉米苏端上来，又倒了两杯水。
Alex接过来道谢，蛋糕一口没动，却从包里面拿出一本书。
“是了，这是前几天找你借的书，我看完了，还给你。”
张寒星接过来，是毛姆的《面纱》。她随意翻了翻，狐疑道：「这么快？」
Alex努力辨认着手语，过了一会才答道：“当然啦，这本书很精彩，我熬夜看完了。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感情真是跌宕起伏。里面有一句话我很喜欢——”
张寒星眉毛动了动，没接这茬，把书塞回书架。
不知为何，Alex有些紧张，甘永好发现他偷偷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掌，估计是出手汗。Alex站起来，亦步亦趋也走到书架边，“Estella，你猜猜是哪一句？”
张寒星皮笑肉不笑地转过来。她在书架上迅速抽出好几本厚薄不一的书，全是毛姆的文集，一股脑塞给傻愣愣的Alex。
Alex看着张寒星的笑有些头晕，呆呆地只知道接，书太沉他还踉跄了一下。
「既然你喜欢，那就看多点吧。」她微笑。「我要打烊了。」
Alex被笑容闪瞎了眼，晕乎乎抱着书结账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下次见。”还自以为地卖弄了一下新学的手语，做了个看书的手势。
看完一出戏的甘永好乐不可支。等Alex彻底走远后，终于忍不住，学着Alex一个大男人扭捏的样子，深情道：“Estella，下次见！”
Estella也给了他一个Alex同款皮笑肉不笑，然后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婷婷，婷婷不要走啊！”
“婷婷，婷婷不要走啊！”
“婷婷，婷婷不要走啊！”
婷婷三连，惊天动地。
甘永好哭号：“姐姐，我错了，删了吧！”
「这是最新款的电话铃声，弟弟，你想要吗？」
“我！不！想！”
张寒星这才把手机收起来，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开始收拾桌面。
甘永好狗腿地上前帮忙，拿起那本《面纱》放到书架上。
他决定以后多来看看，遇到Alex这种戏码，看到就是赚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