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嫁给杀生丸的第七年,现在风似乎都比初来时柔和了些。她不再执着于寻找回去的路,案头摆着的不再是标注着“穿越理论”的笔记本,而是犬族的舆图和草药图谱。杀生丸依旧寡言,却会在她研究草药时,遣人从各地寻来珍稀药草;会在她对着舆图皱眉时,用指尖点出她看错的关隘,那指尖带着他惯有的微凉,却让琉璃心头泛起过暖意。
她以为,时间总能磨平两个世界的棱角,直到月瑶出现。
月瑶是最古老的蛇族圣女,据说从出生起就背负着“辅佐王者”的预言。她不是质子,也非臣属,是杀生丸的祖母,那位活了千年的犬族老夫人亲自请来的“贵客”。老夫人总说:“犬族需要一位真正懂权谋、通妖力的女主人,琉璃……太干净了,撑不起这万里江山。”
月瑶的确担得起“圣女”二字。她深紫色的长发如瀑,瞳孔是蛇族特有的竖瞳,看人时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她精通上古阵法,能以妖力沟通天地,甚至能在杀生丸与北方熊族开战前,精准预言对方的埋伏地点。那些琉璃需要花几个月才能看懂的古籍,她扫一眼便能道出其中玄机。
起初,杀生丸对月瑶保持着距离。他向来不信什么“预言”,更不喜欢旁人干涉他的决定。可老夫人的态度强硬,族中长老也纷纷附和,说月瑶是“天赐的助力”,连一直对琉璃颇有好感的邪见,都在某次酒后叹道:“王妃娘娘,月瑶大人是真的厉害,有她在,殿下能少打多少硬仗啊……”
琉璃听着,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手里为杀生丸准备的醒酒汤端走了。
变化是从一次次“巧合”开始的。
月瑶总在杀生丸处理军务时“恰巧”出现,递上一份精准的情报;会在杀生丸修炼时,“无意”中说出他妖力运转的滞涩之处,给出的解法竟比他自己摸索的更有效;甚至有一次,琉璃撞见月瑶为杀生丸梳理被风吹乱的银发,那是她从未被允许做的事,杀生丸总说“不必”,语气里的疏离,她曾以为是他的习惯,直到看见他对月瑶的动作,没有躲闪。
“她是蛇族圣女,对犬族有用。”当琉璃忍不住问起时,杀生丸正看着月瑶送来的阵法图,头也没抬。
“那我呢?”琉璃的声音有些发颤,“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他终于抬眼,银灰色的眸子映着烛光,却没什么温度:“你是我的王妃。”
这五个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琉璃心上。她要的不是“身份”,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陪她看人间烟火时的沉默,是他在她被刁难时不动声色的维护,是那些独属于“琉璃”的、而非“王妃”的瞬间。可现在,那些瞬间似乎正被月瑶一点点挤走。
月瑶从不说琉璃的坏话,却总在最恰当的时刻,凸显两人的差距。
“王妃娘娘不必学这些阵法,”她会笑着对正对着阵图发愁的琉璃说,指尖划过复杂的纹路,“有我在,殿下不会让您沾这些血腥气的。”话里的“保护”,却像在说“你不行”。
“老夫人说,犬族的继承人需要强大的血脉,”某次家宴上,月瑶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扫过琉璃平坦的小腹,“我蛇族与犬族血脉相融,或许能……”
“住口!”杀生丸厉声打断她,可那瞬间的沉默,却让满座的目光都落在了琉璃身上,带着同情,或是嘲讽。
琉璃的心,一点点冷下去。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现代的街头,身边车水马龙,回头却看不见杀生丸的身影;梦见犬族的宫殿塌了,月瑶穿着和她一样的嫁衣,站在杀生丸身边,而她自己,像个透明人,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
她试图挽回。学着月瑶的样子,熬了能助妖力运转的汤药,却被杀生丸一句“不必费心”推了回来;硬着头皮去看军务卷宗,却被长老嘲讽“妇人之仁,不懂杀伐”;甚至鼓起勇气,想在他修炼时为他擦汗,却被他皱眉避开:“别打扰我。”
那一天,琉璃在殿外站了很久,看着月瑶端着一碗汤药走进修炼室,看着杀生丸没有拒绝,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她永远挤不进去的画。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老夫人的寿宴。
按照习俗,王妃要亲自为老夫人献上贺礼。琉璃熬了三个通宵,用从现代带来的丝线,绣了一幅人间的“松鹤延年图”,她想告诉他们,她的世界里,也有美好的祝福。可当她把绣品呈上时,老夫人只是瞥了一眼,便放在了一边。
而月瑶献上的,是一枚用自己蛇族内丹炼化的护符,据说能抵挡千年一次的天劫。老夫人接过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月瑶的手说:“好孩子,只有你,才配得上我们杀生丸。”
杀生丸就站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宴后,琉璃回到寝殿,开始收拾东西。她把那本早已泛黄的笔记本放进包里,把杀生丸送她的第一支发钗——那支用他自己的妖力凝结成的玉钗,放在了梳妆台上。
杀生丸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皱眉:“你要去哪?”
“回我该去的地方。”琉璃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杀生丸,你需要的是月瑶那样的助力,是能与你并肩作战、稳固江山的伙伴,而我……只是个误入这里的陌生人。”
“我不准。”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腕,却被她避开。
“你留不住我的。”琉璃看着他,眼底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你看,连你的族人都知道,我们不合适。你对我或许有过在意,可那点在意,在犬族的万里江山面前,在‘预言’的重压之下,根本不值一提。月瑶能为你挡天劫,能为你破阵法,我呢?我只会给你添麻烦,让你被族人非议。”
“琉璃……”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你不用解释,”她拿起背包,转身走向殿门,“那支玉钗,还给你。它太贵重了,我配不上。”
她走得很决,没有回头。她知道,杀生丸不会追来。他是犬族的王,他的责任永远在个人的意愿之上。月瑶能给他的,是他必须要的;而她能给的,是他可以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