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离开的第三个月，犬族的领地落了场罕见的暴雨。
杀生丸站在空无一人的寝殿里，指尖抚过梳妆台上那支裂了缝的玉钗。雨砸在殿顶的声音很响，却盖不住殿内的死寂，这里曾有过琉璃翻看现代笔记本时的轻笑，有过她学写犬族文字时的嘟囔，有过她对着窗外发呆时，落在他身上的、带着温度的目光。
月瑶早已离开。老夫人那场寿宴后，她试图用蛇族秘术逼迫杀生丸接受“预言”，却被他用天生牙斩断了术法。他说：“犬族的王，从不由旁人摆布。”可那时，他没明白，自己真正抗拒的，或许不是预言，而是月瑶取代琉璃的可能。
直到琉璃真的走了，他才看清心里那片被掏空的地方。
他开始频繁地想起她。想起她第一次笨拙地用现代方式为他庆祝“生日”，端来一碗插着蜡烛的、味道古怪的汤；想起她指着星空，说那里有无数个“世界”，说她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想起她被族中长老指责“来历不明”时，眼里的倔强和委屈，而他当时，只是皱着眉让她“退下”。
“殿下，狼族传来消息，说……曾在边境见过一位很像王妃的女子。”邪见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禀报，生怕触怒了这位近来愈发沉默的主君。
杀生丸猛地抬眼，银灰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有了波澜。他没有片刻犹豫，化作一道银光冲出殿外。
他在狼族的领地找了七天七夜。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琉璃的气息，穿过草原，越过山脉。墨轩见到他时，先是警惕，随即冷笑：“怎么，犬族的殿下，终于想起你的王妃了？”
“她在哪？”杀生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
“我不知道。”墨轩别过脸，“但我知道，她离开你时，哭了一路。你总觉得她不懂犬族的规矩，不懂你的责任，可你懂她吗？她只是想要你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杀生丸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他从未见过琉璃哭。她总是笑着，用那种带着现代气息的、明媚又疏离的笑，仿佛再难的事，都打不倒她。原来那些笑容背后，藏着这么多他没看见的眼泪。
他继续找。从狼族到人间，从繁华的城镇到偏僻的山村。他见过无数与琉璃相似的身影，却每次都在走近后，被那陌生的眼神刺得心口发疼。
在人间的第三个月，他终于在一座小镇的药铺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穿着粗布的衣裙，头发简单地挽着，正在给门前的药草浇水。阳光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的侧脸比在犬族时清瘦了些，却多了种安稳的平和。
杀生丸站在街角，脚步像被钉住了。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他看到有个温和的人类郎中，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接过时笑了，眉眼弯弯，是他从未见过的、彻底放松的模样。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琉璃要的，从来不是犬族王妃的身份，不是犬族的万里领地，而是一个能让她卸下所有防备、不必费心去学那些陌生规矩的地方。而他，给不了。
他终究还是走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她，她转过身，看到他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归于平静，像看到一个普通的过客。
“杀生丸？”她开口，声音很轻。
“跟我回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这是他活了几百年，从未有过的失态。
琉璃摇了摇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遗憾：“我不回去了。这里很好。”
“我知道错了。”杀生丸上前一步，几乎是恳求，“月瑶已经走了，犬族里没人再敢非议你，我……”
“不是因为月瑶。”她打断他，“也不是因为谁的非议。杀生丸，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归宿。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纠缠。”
她指了指药铺里的药柜：“你看，我在这里学会了配药，能帮到很多人，这比在犬族的宫殿里，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王妃，更让我觉得踏实。”
杀生丸看着她眼里的光芒，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属于“自我”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再也带不走她了。
他站了很久，久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他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是那支裂了缝的玉钗。
“这个，你还是收着吧。”他的声音低哑，“算是……我欠你的。”
琉璃没有接，只是看着他：“不必了。杀生丸，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们只是……错过了。”
错过了她初来乍到时的惶恐，错过了她试图靠近时的努力，错过了她无数次欲言又止时的期待。等他终于回头，她已经走到了他再也够不到的地方。
杀生丸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冷。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一回头，就会看见她转身走进药铺的身影，再也不会属于他。
后来，犬族的殿下依旧是那个强大的王，只是越发沉默。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总在深夜独自站在空寂的寝殿里，手里握着一支裂了缝的玉钗。
而人间的小镇上，药铺的女主人依旧平和地生活着。偶尔有旅人问起她的过去，她只是笑着摇摇头，给对方抓一副对症的药。
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是一生。两个世界的距离，终究不是一句“后悔”就能填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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