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浓郁如混沌。
天色黯淡,似一块灰布遮于天幕。
一座如剑般直插入大地的孤峰,静静地矗立在这一片苍茫里,怪石嶙峋,陡峭无比,而其上,于这高耸入云的峰顶某处,此刻有一人正孤伶伶地站在那里,双目圆睁,嘴巴因心神受到震动而微微张开,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岩。
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褐色大地崩溃,一片狼藉,一具具形状各异的尸体四处遍布着,其数量无法计算,漫山遍野皆是,密密麻麻地一直延伸到他目光无法抵达的地方。
这众多尸体,除了人类,其他的苏岩一具也认不出来,比如,远方一处山壑,趴着的一头三目四耳,尖牙利齿,四肢强壮的怪兽,而离它不足十丈外,则站立着一个身形庞大,毛发旺盛,双眼闭合,肌肉虬起的人型生物,它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根巨大石棒,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坑……
而除此之外,还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如刀,剑,枪,戟等散落参杂尸堆中,不过大多都已残破不堪,能完整保存下来的并不多。
这,俨然便是一处不知名的古战场!
呆视良久,苏岩心神方才慢慢镇定下来,目中震撼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疑惑:“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人类和不知名生物为了什么而厮杀?”
“究竟什么原因?”
“而我,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苏岩心中疑问越来越多,他绞尽脑汁地斟酌了片刻无果,便抬起头看向了远方那一片阴霾,双目微微一凝,目光专注。
说来也奇怪,当他心中祈望能看得更清时,蓦然地,从这片无尽苍茫,凭空的吹起了一阵阵阴风,从开始地微弱,慢慢地越来越劲,到了最后吹得他连眼睛也睁不开,风声急促而萧瑟,传进他耳中宛若一曲旋律悲哀且苍凉,来自亘古的葬音!
风,渐渐停了下来,苏岩睁开双眼拍了拍染在身上的尘土,把目光重新望向远处。
雾,已被风吹得消散了开来,苏岩目光从那尸体,残兵上匆匆一掠而过,看向了那原本被阴霾遮挡住的地方,只见,九座气势磅礴的大山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每座山脚下,都存在大量尸骸,数量之多远远不是苏岩方才看到的可比,这已经不能说是尸堆,应该称之为尸山,团团围绕着这九座大山,而这九座大山顶上,分别流淌着一条血色溪流,汇集到了九山中心处,一座存在不知多久,上面盘坐着一副黑色骷髅架的青石祭坛!
尸围九山,而九山血溪汇祭坛,这一幕,让人觉得阴森诡异的同时,又不禁引人思考起这其中的关联。
苏岩第一眼看到这场景,双目微凝,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心跳平缓,继续仔细观察起这祭坛。
只见,祭坛的周围摆放着九个巨大的石骷髅,嘴巴张开,九道血溪分别流淌进了这骷髅张开的口中,消失不见。
再往上,九块刻着许多长短不一的黑色符文的血色石碑,深深地镶嵌入这骷髅头上,散发着一圈圈神秘的血色微光,一眼望去,怪异万分。
苏岩凝视碑文片刻,发现确实看不懂后,便目光一转,定睛看向那祭坛上被一袭破烂灰衫紧紧地包裹着的骷髅架子,外露的骨头黑色幽光闪烁,看起来极为不凡。
然而当苏岩看到骷髅放在腿上的手时,他的身子突然一僵,目中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急促,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只见,那骷髅的手中握有一物,此物竟然和他不知怎么得到的石像一模一样!
残破的石身,不过半个巴掌左右大小,这看起来毫无特别的石像,在此刻,令得他全身颤抖,不寒而栗!
慢慢的,苏岩越看越感觉那石像仿佛活了过来,正朝着他咧开嘴,无声的诡笑……
“咝”
一声急促吸气声响起,苏岩猛的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苍白,额头冷汗直流,不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目中隐隐残留惊惧之色。
片刻,等心神平复下来,揉了揉眼睛,顾目四周,看到了窗外天色一片明亮,不禁舒了口气,心中念道:“原来是梦,不过这也太真实了……”。
随后,抓起枕边似人非人的残破石像,目无焦距的盯着,陷入了沉思……
直到日上三竿,苏岩才从床上起来,用一根麻布搓成的细绳绑住石像,将其挂在脖子后,走出了房门。
洗漱完毕,发现苏如海已经外出,家里只剩他和林芳,为了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生气,所以他从厨房抓了两个馒头,便匆匆出了门。
嘴里咬着馒头,苏岩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此刻的他,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好。
鬼使神差的,他来到了他们三兄弟曾经最喜欢呆的老榕树下,依然那块青石,他坐在上面,就这么的呆呆望着远处的村子,与那波光粼粼的江面,以及不时飞过的那一排排南归的大雁……
他此刻,想念姐姐,陆小武,燕无双……
时间是无情的,永远也不会为谁停下前进的脚步,途中收刮略夺着世间所拥有的一切!
“咕”
肚子的抗议,打断了沉醉回忆中的苏岩,他摸了摸已经空无一物的五脏庙,抬头看到天色还早,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朝家方向刚踏出两步便收了回来,犹豫了片刻,转过身子,往丰江的方向一步踏去。
城西,苏岩用身上仅剩的几枚铜板,换了几个包子,来到了一处遮阴的墙头,一边啃一边望着对面一片湖上,几只嬉水的不知名鸟儿,以及岸边三五成群的人……
正当他啃完最后一口时,突然地,从他身后的墙头上,发出了一阵窸窣作响声,闻声,他好奇地转过头向上望去。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一个人便从墙上跳下,刚好压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一阵女子香味扑鼻而来。
艰难地转过头,苏岩看到了一双眼睛,大大的,很好看,只不过,彼此的距离此刻相隔不足一指,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温热的气息不断地扑在他的脸上……
“啊!流氓!”
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从他的耳旁响起,震得他的脑袋直发昏。
迷糊中,苏岩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迅速爬起并拉开了一段距离,他晃了晃发昏的脑袋,站了起来,一脸无辜的望着离自己约八尺外,一位头戴发簪,面容清秀,鹅蛋脸,身穿华杉的妙龄女子,此刻她正秀目含怒,脸色绯红,咬牙切齿的盯着他。
或许觉得是自己的错,苏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喉咙却像被噎住一样,手足无措的指来指去,到了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噗嗤!”妙龄女子看着苏岩这幅呆样,不禁笑出了声,一瞬间百花盛开般,这一幕被苏岩看到,直接呆了,情窦初开的他在这时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笑起来真好看。
“臭流氓,看什么呢?”妙龄女子被苏岩看得一阵脸红,开口娇骂,不过语气倒没有刚开始那么震感人心了。
“没。。。没,只是你笑起来真好看。”苏岩又挠了挠头,说出了一句让女子更笑逐颜开的话。
“算你这臭流氓有眼光,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度的原谅你的无礼啦。”
“呃。。好。。”苏岩唯唯诺诺。
“哎!臭流氓,你蹲在我家墙外干嘛?害本小姐摔了一跤,哼!”女子一连串质问起苏岩。
“我。。我在那里吃包子。”说完,指了指地上剩的一丁点包子皮。
女子遵循苏岩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地上真的有一小块包子屑,不禁俏脸一红,心中感到一丝不好意思,但嘴上却依然不饶人:“哼!那也是你的错…”
“哦。。哦。。。”
“噗嗤!”女子看到苏岩一直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笑着问:“不逗你了,哎,你叫什么名字?”
“苏岩。”
“多大啦?”
“十三岁半。”
“呀,比我小两岁,哈哈,快叫姐姐!”
听到女子提起姐姐两个字,他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忧伤,幽幽道:“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姐姐!”
金采薇听到苏岩的话,本来想狠狠地骂他一顿,让他乖乖叫姐,然而,当她看到了苏岩低下的脸庞,侧脸眼角处的一抹黯淡时,把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随后,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一块石子被人扔进了湖里,引得一圈圈涟漪四面散去,一片碧波荡漾,岸边,少男少女相对无言……
许久,女子率先开口,道:“小岩子,本小姐叫金采薇,以后你就叫我采薇姐吧?怎样?”
闻言,苏岩微微一愣,点了点头:“采薇姐…”
“哎!小岩子,以后有采薇姐罩着你,这偌大的丰江城没人敢欺负你。”金采薇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豪爽道。
“那个。。。采薇姐,能不能把小字去掉?我已经十三岁半,不小了……”苏岩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小岩子,乖,你肚子还饿不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金采薇耳边略过苏岩说的话,还没等他有所反应,便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热闹的大街走去……
慢慢的,他们的背影慢慢走远,只留下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四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