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醒来我浑身冒着粘腻湿冷的汗,旁边一个声音,还带着棉被里氤氲的暖意跟惺忪睡意的沙哑。
怎么了?现在几点?
我打开床前那盏灯,橘黄色照在我的脸上,以及身后那张不用看就知道泛着油光的脸,微皱起的寡淡杂乱的眉毛。
三点了。
我放下那块名贵的腕表,这是他的习惯,他习惯放在床头,那块昂贵的表总是放着清冷刺骨的银光,那样的闪耀夺目,似乎等着纤细白皙的一只手拿走,却从来不真正属于那个人。
拿走的开始,一切都会结束在这里。
他翻过身,柔软的席梦思弹起又深深陷下。
快睡吧,六点钟我就要走,现在只剩三个小时了。
嗯。
我放下手表,按掉灯,重新躺进温暖的被子里,睡意全无。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墨染得夜色将我包裹的一丝不漏,四周寂静无声,身周俱是冰凉。
我又想起了刚才的梦,兀地抓紧了被子,可身体好像是被黑暗包裹的蚕,越是挣扎,越是吐丝,越是将自己越裹越紧,心口被细线绕的窒息。
再一次松开,再一次缩紧,一次一次反复,一次一次疼痛。
世界遗忘了我,我动弹不得。
终于忍不住扑向那个臃肿的身体,我把冰凉的手插进他的腰间,脸深深埋在他的脖子里,轻轻的。
今天别走,好吗?
挽留的,害怕的,寂寞的,乞求的,我不顾另一个开灯彻夜难眠的女人,对着她的老公说不要走。
苏茉,你终于还是堕落了。
他用肥胖的手轻拍我的背,冰凉的泪顺着眼角滑进了他的脖子,他一顿,或许是从未见过我流泪,被我吓住了,他的语气温柔如墨墨软软的毛皮。
茉茉,虽然我也很想留下来,但你知道的,那个女人是母老虎,今天不回家,她又要骂街了,下次吧,下次我对她说出差半个月,就可以跟你厮守在一起了,好吗?别哭了,宝贝,你的眼泪真让我心疼。
他亲了我的眼睛,湿润的光突然就收了回来。
我甚至不明白刚才我的软弱,被世界遗弃的恐慌从何而来,它们消失了,宛如被塞子塞住的泉眼,一丁点都漏不出来。
我点头,他满意的笑了,或许是因为虚荣心和男子主义,或许他很骄傲,可以让两个女人死心塌地,千依百顺。
万事有果必有因,种了恶因的人,最后只能自食恶果。
天亮了,阴暗层层褪去,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我抱着墨墨,一遍一遍抚摸它黑色的毛皮,它很听话,有时候听话得我以为它死了。
于是,我拔掉一撮它的毛,它呜咽着跳下床,我扯住它的腿,将它抱在怀里,它会用绿悠悠的眼睛看我,又似乎是瞪,那里面满是害怕,瑟缩,无辜,可怜。
我去戳它的眼睛,它立刻闭上。
墨墨,你为什么这么看我?觉得我很下贱?觉得我很脏?觉得我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破鞋?你不应该这样看我,你知道吗?你应该感激我,不是我,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懂吗。
我揪起墨墨的毛,一撮一撮的揪掉,它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用爪子不停挠我。
鲜红的血从手心溢出,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梅花一样,但没有花香,是铁锈的味道。
心脏那里好像有一个叫嚣着要破土而出的东西,它们烧掉了我的理智。
扬起被子,我朝墨墨压了下去,洁白无瑕的棉被被爪子抓得破碎,它在我的腿上拼命挣扎着,有棉絮在空中飘摇,一小块棉絮堵住了我的鼻子,我拿开,这种窒息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或许,墨墨应该也不喜欢。
我拿开被子,墨墨闭上了它的眼睛,四仰八叉地弯曲着它的爪子跟腿。
我将它抱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它自己弄乱的毛皮。
墨墨,你说,余漠还记得我吗?
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偶尔也想起那个躲在教室外偷偷看他,篮球场上放一瓶冰水的学妹?
他要是知道我现在这样,会不会瞧不起我,轻视我,再也不想理我?
墨墨,你说说,他到底会怎么想我?
墨墨?
我晃了晃它柔软的头,发现它竟是异常的温顺,那温暖如同燃尽的火星,快要灭掉,所以一点也不烫手。
我揪它的毛,它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并没有呜咽,也没有跳下床或是挠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