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小时,医生抱着墨墨从无菌室里出来,墨墨已经舒适地睡着了,总是睁的大大的,满是警惕的眼睛合的紧紧的,像是一道丰腴柔和的圆月。
他将墨墨给我,我伸手接过。
好暖,或许是因为它营养不足,它的毛皮一向冰凉,但此时,它身上有着晒过午后阳光的暖意,那种熨贴着手,刚刚好的温度。
是墨墨最近营养均衡,还是因为那双手?
我看向他,他正低头,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拿着钳子在灯光下很认真的在看什么,似乎是在观察墨墨的毛。
很多人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此话的确有理,至少,刚才我看他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现在我看他,是一个很细心很温柔的好医生。
这个总结是墨墨告诉我的。
我看一眼在我怀里毫无顾忌翻腾的小东西,我想我应该顺便让他看看,墨墨是男还是女,这般重色可不是件好事情。
温暖安静的氛围,心情似乎都暖和了起来。
站了一会,我有些无趣,便抱着墨墨走动,见不大的诊室四周贴满了一张张纸,不免细细的看。
品种松狮,主人周茉离小姐,病症,犬咽炎,对药无不良反应,无需打针。
我顿了顿,拖住那张纸,有些不敢相信:“用药即可。”
我回头看一眼那个怪胎,突然有些可惜他当兽医,倘若他是一个医生,或许能救更多的生命。
那么小良可能就不会死了。
你怎么了?
他举着钳子,有些惶恐地问。
我擦擦眼角,语气淡漠,撒谎撒的也很是平静。
没什么,细灰进了眼睛,刺的有些疼。
他急步走过来,拍了拍纸条上的粉尘,有些抱歉地说。
真是不好意思,这墙上的纸我很久没动过了,你要紧吗?眼睛还疼不疼?算了,还是用生理盐水洗洗比较妥当。
说着,他弯腰抽开柜子,翻找东西。
这样一个普遍到大街小巷的谎言,他竟然半分听不出来,我想只有从没撒过谎,又或者是没听过人撒谎。
不过也是,这样干净纯粹的人,没有人会舍得对这样一个人撒谎。
他做到了很多人想要做到却做不到的人,透明的如同水晶。
可惜许多人喜欢水晶,但更多人愿意花钱买的是钻石,因为它八面玲珑,闪耀夺目,就算那只是表面。
年轻的医生给了我一小袋药,又送了我一瓶眼药水,但他硬是只收了极少的钱。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你是打算饿死自己还是打算关门大吉?我不想下次来的时候,这里变成了一家服装店或是餐厅之类的。
他通红的脸突然有些灰白,我竖起耳朵,打算洗耳恭听他的故事,果然,他垂下头轻声说。
这家店是父亲留给我的,我不会卖给任何人,我要等到母亲回来,或许她正在寻找我跟父亲,想着我长成什么样子,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不想让她失望,就像父亲生前教导我,只有不做亏心事的人才能得到不亏心的爱。
只有不做亏心事的人,才能得到不亏心的爱。
不做亏心事就能得到不亏心的爱?
我重复地细细读了两遍,突然就有些抑制不住的想笑。
那么你的母亲为什么要离开你的父亲呢?按照这句话的逻辑,是不是说明你的父亲做了很多亏心事,所以得到了亲人的背叛?又或许你不过是他向你母亲赎罪的工具?
他的脸色突白,身子甚至踉跄一下撞在了身后白色的案板上,灯光被晃动后稳稳印照出他的脸色,如同悬崖边冷风呼啸中一朵雪色的梅,摇摇曳曳染了风尘。
我冷冷的望着他,在案板上放下足够的钱,轻轻在他耳边说。
不要将任何事想得太简单,步伐太慢,有时候你想回身看一看,发现悬崖近在咫尺,呼救?谁会救你?世上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转身,我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搂紧墨墨,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下一动不动似浮萍般紧紧靠在案板上的白衣男人。
我不是在教他道理,而是自私的不想世界上存在这样完美无暇的人,那会让我自惭形秽。
看,我多么卑鄙。
可,谁教过我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