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
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学经并学史,生在江南长纨绮,词赋翩翩众莫比,白璧青蝇见排诋!一朝束缚去,上书难自理。绝塞千里断行李,送吏泪不止,流人复何倚?彼尚愁不归,我行定已矣。八月龙沙雪花起,橐驼垂腰马没耳,白骨皑皑经战垒,黑河无船渡者几?前忧猛虎后狼兕,土穴偷生若蝼蚁,大鱼如山不见尾,张鬓为风沫为雨,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昼相逢半人鬼。噫嘻乎悲哉! 生男聪明慎莫喜,仓颉夜哭良有以,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吴伟业
如果不了解这段历史,你也许不能体会其中的悲愤,那是整个江南才子的悲剧,所有人都解脱不得。
顺治十四年十一月发生了震惊的“南闱科场案”,这件事让天下士子哗然,而投机取巧落井下石者,更是火上加油。
第二年十一月定案,正负主考官方遒,钱开宗及十八房考官具正法。吴兆骞为仇人诬陷卷入其中。
翌年,吴兆骞赴京城接受检查和复试。在复试中,他交了白卷,最终被革除举人名。
顺治皇帝亲自定案,兆骞家产籍没入官,父母兄弟妻子一并流放宁古塔(今黑龙江省宁安县)。关于他交白卷有两纵说法,清史稿说他:因为当时殿试气氛紧张,所有的殿试举子都戴上枷锁,夹棍绳索也都准备好的,吴兆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把文章写完。还有一种说法说他负气交了白卷,这两种说法后种说法多出于清人笔记,而前种说法一般都是史料的记载。
而不管是哪种说法对于吴兆骞的定案是:“审无情弊”。
满清的皇帝用文字狱镇压了所有读书人,哪里还管你是不是冤枉啊!
很多时候我想着成为一个伟大的诗人,可是如同文字狱一般的现实,让人狰狞的现实,那天生的柔软而脆弱的,天真无邪的诗人的心,又如何经得起推敲和摧残。
当我踏入诗词圈子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必须要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我至今仍记得那些属于少年的虚妄与矫饰,只是,我更善于为自己寻找借口。它告诉我,这是年轻时必须的经历,你只有经历过,才能看破。物理确实可以如此推论,但是心理常常有潜在的因与果——为了看破而经历,为了放下而拿起,只会堕入另一个轮回。也许很快人们都会淡去关于那个少年狂妄的记忆,但是这样的阴影只能在自己的心中更大地投射。
当我渴望比任何一个同龄人,甚至任何一个人,得到技术上的成功。以至于献祭出之前所持,所有回顾都开始陌生。一颗盲目有待的心。
它说,请你接受一切。你要相信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你是天才,也要相信这世上有着比你更合适的天才,甚至要相信自己根本没有被赐予天才的能力。我渐渐相信,心内的强大,来自这种虚幻的真实感。然而这并不是功夫在诗外的顿悟,我的接受与否,于万物毫无增损。虚妄时有所耻,而此时有所愧,同样的不珍重,没有丝毫差别。
当我希望得到一种内心的捷径——而它最终将通向文字。这只能使得疑惑自外入内,一个不自然的姿态,或许比狂奔更累。
我自以为能做到正视一切的时候,或许才是种下了最大的忏悔。把心高高祭起,开始为万事的准则,包括爱与憎,珍重与漠视。只有完全地臣服裁断,方得以维持生命。内心的四周障起神秘的帷——你不会怀疑,因为已然把所有托付其内。然而真的不曾有过疑惑么,层烟障雾之后到底坐的是谁,是与非的准则到底来不来自本心。这些未能细查,或者说未敢细查。
当我以为自己能恒定心神,取舍情感,生销诸尘的时候。那或许是某种黑暗的自由。
直到有一天,忽然发现那些曾经熟悉的感情已经许久不曾感应了。你曾经因它们深恸狂喜,你曾经对它们深恶痛绝,你在笔下肆意地宣泄、扭曲与变态、淡化与深化,你用这些不知所措的真实,构建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这是一切得到了圆满,却又非原始设想的圆满。它是安定与绝望,它是强大与幻灭,不是我分不清楚,而是它们就这样冉冉地双生着。
当我对内心的强大与否不再关心,甚至连这个命题都可以视之一笑。我已经失去的太多了。
最后我想到了一些跟牧之说的话:我以为二十岁之前不应该着意诗词,当然也包括一切你准备奉献灵魂的文字。为感情找到宣泄口,生命就失去了张力。所谓寄托,是余年与余生的事业。我们更需要的是相逢、珍重以及下一次的相逢。
鲁迅说:“今索诸中国,为精神界战士者之安在乎?有作至诚之声,致吾人于善美刚健者乎?有作温煦之声,援吾人出于荒寒者乎?”
当我把这句话转述给季玄的时候,他说:如果是今人说这话,我定当他是神经病的。
真是悲哀的事实!季玄对人世有一种大悲悯的目光,而我觉得他竟是我的一盏灯,照在这并不宽广的学诗道路。
自从我们把从精神到物质的一切磨碎,放进語言里。我们就開始用传统消磨个性了。反过来讲,纯粹的个性在我们变成LCL之海前是無法被完美得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