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龙吟·春怨,用清真体
横塘道。还记碎镜流花,断裙黏草。多情三百红阑,为谁约住,东风不到。 旷吟眺。休问玉梅门巷,旧家英妙。而今著破春衫,唾华泪粉,销凝满抱。 依黯残云心事,过江如梦,清歌催老。惟有酒边青山,曾见年少。狂香艳迹,零落兰成稿。无人听、西园冷咏,南楼清啸,料理伤春早。几回付与,莺沈燕悄。争说还乡好。离笛怨、归魂将花千绕,夕阳故国,曲中人杳。
――郑文焯
乱世之秋里的诗人,其实也是悲伤的,他们做不来横刀立马的沙场英雄,也不是浅薄无知的路人,只能看着这大好河山凋零在一片残阳如血里。
于是,只剩下一点点风情,一点点牢愁,成为他们最深的思虑。
我不是伟大的思想家,我也不是伤春悲秋的诗人,我是春天里渴望着桃花盛开的普通女子,读着他们的刻骨之痕,无非多一些心底无处搁置的愁绪。
莫名想起当日读《鹿鼎记》,结尾之处金大侠偏借了韦爵爷之口来反驳了顾炎武黄宗羲等人,是何等人事昭昭,英雄气短的对比呵!
以唏嘘定论的,却是读到顾炎武的那句“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痛心疾首处,唯明亡之时,炎武嗣母王氏闻变,绝食殉国,临终嘱咐炎武,说:“我即使是一个妇人,身受皇上恩宠,与国俱亡,那也是一种大义。你不是他国的臣子,不辜负世代国恩浩荡,不忘记先祖的遗训,那么我就可以长眠地下了。”
何为俊杰?识时务者?何为识时务者?
真真让人想破头脑也不知如何是好。
每逢大变故才识天下之士的真心,吴梅村的怯弱,钱谦益的变节,与顾炎武一比,顿时没了光彩。
顾炎武还以填海的精卫自比:“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读到此处,热血迸发,外人又岂知这个中真滋味。
顺治十二年,顾炎武回到家乡昆山。却遭宵小之辈陷害,投以“通海”(即与闽浙沿海的南明集团有联系)的罪名控告,打算将其置之死地。
顾炎武知道是自家旧仆从陆恩出卖后,怒气冲天之下秘密处决了陆恩。
顾炎武被他们绑架关押,迫令其自裁。一时间里天下同人不平,江南士林大哗。
当事情危急之际,顾炎武的挚友唤归庄者,计无所出,只好向钱谦益求援。钱谦益是当时文坛领袖,他十分欣赏顾炎武,试图拉拢他,趁机难为说:“如果宁人是我门生,我就方便替他说话了。”
归庄不愿失去钱谦益的帮助,虽然明知顾炎武不会同意,还是代顾炎武拜谦益为师。顾炎武知道后,急忙叫人去索回归庄代书的门生帖子,而谦益不与;便自写告白一纸,声明自己从未列于钱氏门墙,托人在通衢大道上四处张贴。钱谦益大为尴尬,解嘲道:“炎武也太性急了!”
而这种让人为之不屑的行为,钱谦益在南明亡时表现的淋漓尽致,柳如是劝其投水殉国,他把手放进河里只叹道:“水凉,奈何。”
伟大的哲学家尼采是不喜欢诗人的,他在《查拉图斯特拉》里曾毫不留情地抨击道:他们淙淙的竖琴声在我耳里,只是鬼魂的浅唱低吟;迄今为止,他们又何曾了解过什么是热烈的曲调!他们对我来说不够洁净。他们弄浑自己的水,好使它看起来更深。他们希望被看作调解者,但我认为他们是一些墙头草、好事者、半吊子与不洁者!
回头再看着这首瑞龙吟,同是乱世之秋的诗人,我觉得郑文焯总还是要可爱很多的,他不是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也不是钱谦益那般的三朝为臣。
都是尘世里的流浪者,我只管向前冲,气概总算不能输了他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