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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花游三

书生骨相

  也许我潜意识里早早就在期待今天的夜晚,整个白天经历着的一切,都带着强迫的念力令我几近力竭而又百般倦怠。我一边敷衍了事地听课做笔记,一边看手机以期寻一处安放心灵之所。

  我想起自己不怎么待见秦观,因他那句“放花无语对斜晖”而浑身起鸡皮疙瘩,一个男人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实在不怎么令人佩服。但似乎理由还不甚充分,于是我决定再看一看他的词,以便使自己的主观感受显得有那么一些客观依据。

  在“不过尔尔”的总体方针指导下,我浮光掠影地刷着手机屏,看他写的几首望海潮,感觉就是在仿柳永。当刷到“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我再也无力刷下去了。我承认,这句话很浅白,浅白到在我这种刷屏的速度中依然能够一眼明白它是什么含义,可就是在这再常见不过的今昔对比中,我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不是感动,是感同身受。

  我想起前年,同样是深秋或也可称为初冬,我和猴宝宝在校区弯弯曲曲的道路中千回百转地走去秋林阁吃饭,然后再沿着那条狭长而又充满生命危险的小公路去季风书园听文史哲三位人气青年教师的话题座谈——“这个时代需要英雄吗?”

  讲座期间还有只猫咪来回穿梭,最终毫无预兆地蜷在我的座椅里,肆无忌惮地安然入眠,我一边紧张它会不会携带什么病毒,一边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轻一点不要把它弄醒。

  结束后我和猴宝宝顶着瑟瑟寒风互相牵挽,一边交流心得体会并引申开去,一边对“女人渴望被征服”这个论调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同时犀利地吐槽了那些一听老师此语便热烈鼓掌的没长脑子的男生。在这种志趣对话中,我们过的长路上的寂寂黑夜都显得颇有情调。

  而今天晚上,我料想这一切在形式上又将重复。但我们已不再能如当年一般理所当然地把这种生活定义为生存方式的常态,那种单纯地读书、倾听、思考的学生身份正在一点点地变模糊,尽管当时也可料想到今日的种种,但那时毕竟还只是对未来现实的一种想象,而现实本身并未露出改变的端倪,可是现在,一切不仅仅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我们现在是一群将被重新安置的人,在已经开始的和即将到来的变动之中, 在难以把握的不确定性之中,苟安、挣扎,对结束这种生活既满怀期待又诚惶诚恐。我不能自已地怀念起曾经那如同古希腊人一般伟大的明朗和高贵的单纯,为这种即将离我而去的美好而悲难自禁。

  不要同我说每个人生阶段都自有其美好之处,无论那份美好有多好,它的名字都不叫做青春。一切似乎都没有变,报告厅依然华灯普照、座无虚席,兰苑是未空,我们却终究是“行人渐老”。至此,我怕是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喜欢秦观了。

  怀揣着这种情绪,我几乎没怎么听Miss Hu的课,我扫了两眼课文,感觉上看应该是个德国人写的,喜欢用教养这个词,我脑袋里转了两转尼采对教养的说法和他那篇《论我们教育制度的未来》。几乎整节课快结束,我才回过神来看看书下注释,黑塞,德国人,后入瑞典国籍,《荒原狼》,我轻笑了一声以表达对自己的嘲讽。

  Miss Hu下课过来和我说感觉这节课上得好累,我意识到她是准备下节课有所调整过来问我建议的,我顿了顿佯装自己在整理思路,好在还比较幸运,她马上被学生叫走了。

  我又回头看了看秦观的那首词,再想想今日种种,我惊觉李后主一句话就把这些说尽了:还记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我反复思量这一句,宛若反复观看一个悲剧,我并不期待在重复中求得麻木以便消减这种悲痛,恰恰相反,我是在这份悲剧当中体会这份痛苦的性质,从更深的意义上领受这份痛苦。

  但我究竟有没有赢得相对于这份痛苦的自由,我还不得而知。我还不确定的事情是秦观他是不是受李后主的影响,把李煜的小令敷衍成了慢词,而且最后的情感还落实在了“归心”上,相较之下少了普遍意义和象征意义。果然,我就不能公正客观地对待秦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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