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安心本来以为与祝宏远的再次交集始于医院,也将终结于医院的。
那天,她被祝宏远督促着去办出院手续。祝宏远实在不想再在医院住下去了,每天都要数遍查房,神经总是绷着不能放松,没办法好好休息,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莫名的护理费用不断在增加。祝宏远后来才了解到,肇事司机只在出事当天拿出了八千现金,自那以后到现在半个多月了,沓无音讯。
半个多月期间,两场手术就已经用去两万多,再加上后续护理和拆线…祝宏远不敢想下去,多次催促邢安心去办理出院。
祝宏远焦虑地在病床唉声叹气。
邢安心说“医生不同意你出院,我有什么办法”。
“医院那是想挣钱嘛,你看我手术也做了,剩下不就是静养了吗?回家也一样可以的,干嘛非要在这儿烧钱呢?”
祝宏远再一次试图说服邢安心。
邢安心受不了他这么频繁的念叨,翻了个白眼,说:“那你等下自己问医生,我不帮你了,每次都被人数落的狗血淋头。”
祝宏远抱歉地笑笑,没有再说话。他想说对不起,可是这段时间麻烦她的太多了,这一辈子他对不起她的也太多了。不是这时候一句“对不起”就能够弥补的。
他看在床头,微微侧头看向狭小的窗外,艳阳依旧毒辣,连朵能够遮挡的云彩都没有。阳光明晃晃地直射进他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无处可藏,愧疚和后悔已经折磨了二十年,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现如今又在继续亏欠。
下午两点半,照例的查房时间。
大规模查房是早上八点的时候,是主治医师带两个护士查房,问得很详细,要量体温和血压,听心跳,还会问这里痛不痛,动动这里有什么感觉。下午的查房就是一个小护士过来。两个体温,问两句话抄写一下病床备注表就没了。
祝宏远喊住要走的小护士,急声问道:“护士小姐,我可以出院吗?”
护士翻了翻病历,随声说道:“可以啊,35号床祝先生对吧,您的情况不错,恢复挺好的,想出院就去一楼办理下出院手续就可以了。回去以后按时吃药,注意休息,别剧烈运动,然后注意饮食忌口的别吃就行。”
祝宏远听到护士的话,有点不敢相信。这么简单就同意出院了?那为什么邢安心一直说医生不让他出院呢。
他看了看邢安心不知道在忙什么的身影,心里忍不住起了涟漪。
难道…
邢安心去办住院手续办了一个多小时,全部办好交款已经是四点多了。邢安心回到病房,麻利地把东西归置起来,又下去拦了出租车,把东西和祝宏远都运下去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等她坐进车里,已经一身臭汗了。她扭头问祝宏远:“报地址吧,你家住哪啊?”
祝宏远压了压嗓子,说了句:“小王村胡同。”
每个城市都有城乡结合区,再发达的城市也一样,北京也是有农村的。在祝天好生活的这个二线城市,小王村胡同就是改造了一小部分以后的城乡结合部,俗称郊区。离市中心远是肯定的,路况也不怎么好,路不好直接影响得交通不发达——出租车哪儿都能接到生意,哪个愿意跑那地方去揽客呀?
邢安心他们坐的这辆车的司机,一听是“小王村胡同”,都不太愿意去,后来两相争执,加钱才算了事。
到了地方,邢安心先把祝宏远扶下去。一进到他出租的房子,她停了几秒钟,轻轻地说了声“走吧,去我那儿。”
没有窗户的狭小房间,屋里格外潮湿,角落还有堆起来的旧纸箱和空瓶子。床是乱的,床尾边简单放了一张像是小学生课桌一样的桌子,桌肚里白色的像是碗盘,桌面上架了一个单灶的煤气灶,地上还有一个用到发黑的锅。
且不说这种地方不适合养伤,他一个大男人挤在这里二十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