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到底死没死?当然没有,但也离死不远了。
王麻子虽然是新晋N级超能者,但也经受了自然能量的洗礼,力道自然非比寻常。而恰恰又因为是新晋超能的缘故,如同那无知孩童拿了武器,因无畏而无惧,动手毫无分寸,不仅打断了唐衍的骨头,更是让他内脏破裂,受了内伤。
照现代的逻辑来讲,唐衍倒在大街之上,应该有热肠的好心人管一管。但巧就巧在事情发生于新天地1000年后的古庙街——自超能者行走于世间起,华邦人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宗教信仰早就被侵蚀一空。且不提那在公元前就已经衰落的儒教,连佛教和道教都渐渐被人遗忘。到了新元1000年,大多数人连炎黄这个称谓都忘记了,哪里会没事前来位于垃圾处理厂边的古庙街呢!
天空渐渐聚起了乌云,新元1000年的天空与各位看官所处时空的天空相比,已经截然不同。自然能量这种清洁能源的应用使得雾霾永久的停留在了千年前的地球。
厚重的乌云却不知什么原因,在这片千年后的新天地里有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天威直观而迅速的出现在人们眼前,只是那狂欢中的人们早已对这种看似可怕的异象习以为常。
今天是迎接榕城英雄回归的日子,照惯例英雄都将会在城中心的玄慈台上演讲,而城中的百姓也会丢下碗筷,夹道相迎。
轰隆隆,划破天际的闪电在厚重的乌云下看不清源于何处,但是在如渊如狱般的乌云中,闪电的壮丽却被衬托得更加清楚。
古庙街已经漆黑一片,沿街方圆几十里地,市政设施早已因失修而失效。电光打在唐衍的身上,看那仍有起伏的身体可以确定,他还活着。
电光劈开天地,却劈不开榕城百姓的热情。当那衣着华贵、面色端庄的人站上玄慈台时,潮水般的欢呼引爆了整个中心广场。直到数秒后,台上人双手平压,人们才渐渐静了下来。
台上那人看到了身前榕城人民掩饰不住的狂热,他知道能近距离接触前台的都是把持榕城经济和市政命脉的骨干。他的身形被全新的数字成相技术编辑成高达百米的巨人,投射到更远处市民的眼前。他知道今天在场的人数何止数十万,都在等他,因为现场落针可闻。
“各位榕城的乡亲父老、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回来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没谈功绩,没谈成就,而是很平常的一个招呼,这个招呼却再次引爆了现场。
他说话的同时,以他为中心,辐射全城的上千尊高达百米的数字人相同时开了口,这种百米成相的直播技术消耗极大,十分钟的能耗几乎与普通人一年的开支持平,但为了让榕城数千万民众近距离感受英雄的风采,政府却毫不吝惜。
离唐衍最近的一个数字光影只有十公里,这光影不止能成相,更是不需要依托任何设备就能成声,此时说到:“武某人十岁觉醒超能时,家徒四壁,要不是乡亲们接济,根本不可能得到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十八岁时晋升S级,更是靠着乡亲们众筹的资源才一举建功。如今不负众望能在图坦星建功立业,全是靠由于乡亲们的支持,在此武兴国谢谢大家了。”说完巨大的光影弯下腰来。
欢呼声与光影的话音传到古庙街已微不可闻,天地间厚密的乌云如同垒土般压的越来越近,就好像要把身体逐渐冰冷的唐衍掩埋一般。
城中的光影与垃圾场的黑暗好似太极阴阳两极,处于阴极中心的唐衍身边突显一点黄色微光。随着微光而起的是肆虐的狂风已经闪电间若隐若现的鬼影。
是的,就是鬼影。那些鬼影在黑暗之下几不可见,唯有闪电划破天际时,才能照出他们的形貌——有的人首蛇身,有的肋生八臂,还有的身高五丈长着青面獠牙……这些鬼影全都朝着那一点微光处咆哮,似乎是有血海深仇一般。只是无论他们怎样张牙舞爪,也无法靠近微光处的三尺三寸三分范围内。同时他们的嚎叫也无法波及现实,充斥垃圾场的仍旧是肆虐的风声。
“我不甘,我不甘心……”此刻唐衍正处于神识游离的状态,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要全部陷入黑暗之际,一点黄色的微光在他的身侧,帮他苏醒了过来。
唐衍茫然四顾,感觉周身轻飘飘的,心想:我是死了吗?低头一看,脚边却躺着一具饱尝蹂躏的躯体,那脸却不正是自己吗?
正当他惊疑不定,身影暗淡时,一旁传来一个温暖中正的声音,说道:“你还没死,一切都是自然使然,不必慌张。”
这道声音带着安抚心神的魔力,唐衍心神安定之下,灵体又重新在黄光之下凝实起来。此刻定睛看去,才发现身旁站着一名头戴冕旒、身穿龙袍的男子。这人相貌端正,平平无奇中却又带着让人无可抵御的亲和力,尤其是那双黝黑深邃的眼,仿佛藏着透彻恒宇的智慧。
“你……你你你……你是轩辕黄帝!”唐衍喊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尤其是此时此刻此地,这样一个名字绝对连最具想象力的编剧都不敢写出来。但现实如此,要不是唐衍这两年来天天都对着黄帝庙的神像祷告,同时又天天为破庙中的神像擦拭身体,唐衍绝对不敢喊出这个名字,也绝对认不出来这早已被世人疏离千年的人相。
唐衍喊出口后,灵体出现了波动,黄帝安抚道:“你现在是灵魂离体的漂移状态,先不要激动,定下心神才能稳固灵体。否则我的神通术法再强,也救不了你。”
唐衍此刻正是以最为接近元神的状态存在于天地之间,对于黄帝的话有着直观的感受。黄帝言语中涉及他生死的话,立刻被他感受出来。直到此时他还是茫然状态,问道:“你真的是黄帝?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黄帝笑道:“承了你两年的香火之情,遗憾于上古仙道将逝,故而在此。”
唐衍疑惑地说:“香火之情?这两年我只是借黄帝庙安身,又在无聊之时做了些杂事罢了,并没给你上香敬火,哪里来的香火之情?”
黄帝又笑:“你两年来每当子夜都会对着我存身之像祈祷仙道光复,是也不是?”
唐衍答:“是。”
黄帝笑着解释:“仙道自圣皇伏羲而始,自我而立,你祈求仙道光复即是承我之道;当今世人尽皆遗忘炎黄之根,而你还能在两年来保持不间断的祈求,这是诚。”
唐衍仍未明白香火从何而来,又说:“我还是不懂,香火在哪里呢?”
黄帝又笑,回答:“自华夏大地开创以来,人们点香敬火只是一种形式罢了,拜神俯首的姿态无非是为了让人们通过敬畏之心放下偏执之意,从而释放内心真我;而把心愿说与上苍,也无非是为了加强内心信念,深刻的记住心愿。最终后人们又借助香火的形式来确保上苍收到自己的心愿,其实是为了再次加强信念罢了。你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心愿我也听到了,这不就是香火吗?你每日祈祷之后,在自身难保之际还能一丝不苟的擦拭我那安存神识灵引的石像,这不就是情吗。”
对于香火的含义唐衍听得似懂非懂,但那情义的含义唐衍却是听明白了——原来黄帝夸他:自己都是个乞丐,还能顾及他的神像,为他擦拭。明白了香火之情,唐衍这才想起黄帝还说了一句“遗憾上古仙道将逝”,难倒这是要传我仙道?想到这,唐衍激动起来,双手握住黄帝的左臂说:“难倒你要传我仙道?”说完感觉不对,又改口说:“不是你,是您?”
黄帝大笑两声,欢笑时唐衍却发现自己正处于周边形神凶恶的鬼怪之间,惊恐之下,灵体又开始恍惚起来。
黄帝说:“莫怕,这些鬼怪不过是轩辕剑下的怨念幻象罢了,正主早已神魂俱灭,堕入轮回了。”这位华夏之祖无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安抚能力,看到唐衍安定下来,黄帝又掷地有声地说了六个大字:“仙道不可轻传。”
这六个字直透唐衍的灵魂深处,给他振聋发聩之感,似乎天地之间都被这六个字的声音给覆盖了一样,喃喃道“仙道不可轻传”,好一会回过神来才问道:“仙道不可轻传,可您遗憾仙道将逝,又在此刻找到我,难倒不是为了传我仙道吗?”
黄帝没有对唐衍正面作答,却站到唐衍身前,望向十里外的数字光影,问唐衍说:“你为什么要修仙?”
唐衍随黄帝的眼神看向远方,那武兴国的样貌早就在榕城的大街小巷传了个遍,唐衍怎能不识?此刻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光影,又低头看到自己不知冷热的身躯,期望与恨意交织在一起,灵体开始呈现剧烈波动起来。
这一次黄帝却没有出言提示,任由唐衍在灵体将消未逝间摇荡——仙道不可轻传,更不会说与心性不定的人,唐衍过不了这一关,仙道逝去也是天意使然。
最终唐衍的灵体还是没有消散,他说道:“想修仙,所以修仙。”
黄帝对唐衍的回答不置可否,笑着问:“你曾祈祷改变命运?修仙能否?你今日遭此无妄之难,心能平否,恨能安否,得仙法后又当如何处置?”
唐衍开口说:“我当然想改变命运,我想喝酒吃肉,我也想坐拥美女,但这与修仙之愿无关。遭遇无妄之灾,真没有因由吗?我看不是。他王麻子今日报复,却是因为过去和我有过争端——当初争端虽然并非我故意,但却因为我而起,我何苦逃避?他内心狭隘,报复于我,我又何苦记恨?得仙法后的事,得仙法后再说吧。”说完这番话后,唐衍的灵体竟然产生晶莹透亮之感,变得凝实了十倍不止。
听完唐衍的话后,黄帝笑意更浓了,又开口道:“善。想得仙法,你可知何谓仙法?”
唐衍老实回答:“不知。”
黄帝口述道:“世间万物,通灵而知己者皆可修行,修行而超脱者,为仙。修行固然有法可依,而仙道成败却关乎于己。”
黄帝说到“仙道成败关乎于己”时,恰好是不远处武兴国的演讲达到高潮之处,那榕城中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唐衍听闻黄帝说到有法可依,欣喜异常,但最后这“成败于己”四个字却强烈的印在了他的心底。
直到唐衍回过神来,黄帝的身影早已不见,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此时他才发现天边已经度上一层鱼肚白。
黄帝消失了,而黄帝庙里一个强烈的声音却呼唤着唐衍,支撑着他拖着剧痛的身体,朝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