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
荒芜无物的白。
何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一动不动,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有浅淡的阳光透过菱形的玻璃折射成无数金色的碎块,散落一地。
输液瓶里液体滑落,嘀嗒。
多久了呢。
仿佛时间静止,记忆凝固。
他的眼前还是那个女孩的脸,精致绝伦的眉眼,一颦一笑,特写横切过他的大脑,刀一样地锋利,一笔一划刻下一个名字:
桑莫。
疼痛蚀骨。
【2】
何陛是孤儿。
末日降临时他尚年幼。
陨石坠落,紫色天幕,变异的动植物,世界徒然冰冷陌生,他不知所措。
未觉醒异能的他天天提心吊胆,无数次游走于死亡边沿,无数次目睹弱肉强食的残酷。
唯一的信念是活下去。
直到那一天,白发苍苍的老人对他伸出手,问他:“你愿意做我的弟子么?”
末世里,善意那般可贵。他点头,毫不犹豫。
第一次来到老人所在山门,何陛一身邋遢,肮脏衣服凌乱头发,这本就是他最好的保护色,保护他不受恶意伤害。
然后,他见到了那个风姿离世的女孩,那样精致眉眼,那样干净衣裳,还有那双白皙纤长的手。
那是何陛第一次遇到桑莫。
见到她第一眼,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一个成语,自惭形秽。
局促地,他试图把自己的丑陋掩在黑暗里,那女孩却对他微笑,带着他从未看到过的温和,干净纯粹的笑。
哪怕,她面前的他那样肮脏,浑身还散发着能让那些异能者掩鼻而走的气味,她却依旧可以对他那么温柔,没有半分犹豫地靠近他,拉住他的手,没有半分嫌恶。
“你就是小师弟?我是你师姐,桑莫。”
那么美。
像是重重雾霾的第一束光,明亮,蚀骨,那么美。
黑暗世界轰然坍塌。
这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
【3】
从那以后,他忍下一切痛苦,觉醒异能,拼命进阶,拼命争夺,要成为这个末世里最强大的异能者,要将所有珍宝全奉到这两个唯一对他好的人眼前。
那时,他的信念那样简单。
他只是想要和这两个人,一起就这样活下去。
可他无能为力。
眼睁睁看着那老人眼含不舍,但是欣慰微笑着,在他面前合上双眼,永远睡去。
死亡面前一切没了意义,徒有伤感。
伸手拥住桑莫,女孩自然地靠在他怀中,满目悲恸,失声痛哭。
还好,他还有桑莫。
他那样安慰自己。
从此桑莫便是他唯一的信念,他要护住她,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4】
他未曾想过的。
未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桑莫说她后悔了。
后悔和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生活了那么多年,害怕他的残忍,讨厌他身上无法消散的血的味道。
她安然被他护在羽翼之下,不知外面风雨,然后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背道而驰,毫不犹豫。
为什么?
曾对他说永远的女孩,厌恶着他为了她所做的一切。
像是不甘心掉入陷阱的狐狸,执着地想要知道答案。
于是,那家昏暗的酒吧里。
酒瓶狠狠地向他砸来,他不避不躲,然后玻璃碎片伴着人们的尖叫声划向天际彼岸,无暇顾及额角的痛,眼前俱是瑰丽的红。
“滚!”
声音冷冷。
那个女孩美丽如昔,容颜精致绝伦,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俱是他未曾熟悉的。
他所爱着的,他置于心尖尖的,他视若珍宝百般呵护的,
她对他说,滚。
他的信念轰然坍塌。
【5】
何陛笑得讽刺。
哪怕那个老人,说过多少次会看他长大,却还会因为无法进阶,坐化于他稚嫩年纪。
哪怕那个女孩,说过多少次永远,知晓她对他如何意义,却还是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厌倦,会后悔,忘记曾经誓言,慢慢转身,憧憬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然后,决然离去,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