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鱼是不能变成水的,直到我接手了3077房的那个患者。
他见到我,大大方方的伸出右手,隔着张桌子,要和我握手。我尴尬的捏捏他的小指,这事儿就算平了。他翘起二郎腿,说,他知道我喜欢吃酸黄瓜加量的巨无霸。
护士问:“你哪个部队的?家里有人没人?”
我把鱼扔在桌子上,说:“你吃早饭了没?”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鱼,问:“你哪个部队的?吃早饭了没?”
呦嗬,还有儿子审爸爸的理儿!我用红丝带捆住她的双臂,用胡桃夹子夹住她的鼻孔。
她像鲤鱼一样在地上打挺,张着嘴喘气,空气里浮出泡泡。
他站起来,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弹起吉他,cxs,hcdmxrms.stz,glczjycz.
我扭头对护士说,挺严重的,上束缚带。
院长恭恭敬敬地从茶几底下爬出来,嘴里咬着一杆长枪。院长把枪放在床边,麻利地把枪拆成了一堆手枪零件。我们就看着他拆。他把枪里的弹簧拿出来,插在鞋底。他的脚突然不见了,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不过他很快爬起来,用双手一跳一跳地离开。
见状,护士大喊:“子弹!我需要子弹!我需要武器的批判!”
一个深灰色的兵士站到桌子上,把一大箱子机枪子弹叮叮当当地倒在桌子上。他冲我笑了笑,整个身体坍缩成一个奇点。奇点里蹦出一个肥硕的红头发大妈,她跳到了阳台上,把晾衣绳上的被子扯下来,冲着我笑,说:“哟,小东回来了。学校放假啦?”
我说:“你哪个部队的?”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把鱼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口袋里,然后把上衣的十个扣子一个个扣上。他说:“其实炸酥了的肉夹馍也蛮好吃的。”
我就给他买了一屉热气腾腾的南京小笼包。护士盯着小笼包,眼睛变红,开始扫射我们。我们被打成二维化的人形,贴在墙上。我冲着他笑,他也冲着我笑。
他说:“快吃,快吃,不吃就要凉了。”
我们俩看着一个小男孩,赤着脚,吧唧吧唧地从一滩烂泥里跑过,然后一头钻进淡蓝色的地板里去,一下子沉底了。我们俩把包子吃完了,他也没出来。
院长跳过来了,他大喊:“嗨!小兔崽子!哈!不会游泳!嘿!淹死了不怪我!吼吼!”听到他的叫声,半消化的食物残渣从我矢量化的肛门喷口燃烧着射出,推动我向前猛冲。
我们一前一后地夹击院长,毫不犹豫地把他踹上天花板。天花板裂了个大口,大水涌入。院长像壁虎一样倒悬着,身体颤抖,说:“我们还要收集调查,还需要收集证据。你不能信口开河,张口就来,你这是对被害人的不尊重!”
邻屋的老王过来了,左手抓着三个巨无霸汉堡,刚好每个手指插着一个。院长也从天上飘落,拦在我身前,高声说:“经有关部门调查,这是加了酸黄瓜、柠檬片、山楂糕的肉夹馍。”我们一人一个,跪在湿软的河滩上,老王在中,我在左,院长在右。老王用拖得极悠长的声音说:“佛祖在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异年异月异日死!”我们磕了三个响头。那条佛祖看起来蛮喜欢我们的祭品,于是天上掉下来两个罐头。
“印度人是不是不吃牛肉?院长问。
“这你都不知道,真是蠢驴!”我回复他。
老王白了我一眼,说:“巴西太守喜欢太牢,我们有福了。”
那实在太好了:牛肉罐头里可能有牛肉,羊肉罐头里或许有羊肉,而我们无疑是三头猪。
老王挺着灰白色的獠牙,哼哼唧唧地来拱我的食槽。我把他狠狠地拱到一边去。他不满地说:“神赏赐的祭品,你能吃么!”
我点点头。唉,物价涨了,现在一袋猪食又贵了两块,那么一袋猪肉大概会涨价十块到二十块。我又富贵了一点。
那个病人说话了:“我的鱼没了!”
于是我们都去看他的布兜。的确,鱼没有了,湿乎乎的,仿佛被水浇过。
他像水面上的鱼一样仰着头,嘴巴张合,发出急促的吸气声。那声音抑扬顿挫的,好像在演讲,好像在哭诉。
护士走过来,给我打了一针。我看见两个人站在我面前,是社工老王和大夫。
我说,我的鱼变成水了——你们真他妈的混蛋。
大夫扶了扶眼镜,冷静地吩咐护士:“氯静脞脒加注五毫升。”
社工老王富有感情地朗诵:“父啊,我的眼睛,照亮了那边的火。”
我说:“你在遇到我之前,绝对不相信鱼会化成水,对不对?”
大夫冷静地说:“我一直都相信。”
护士站在一旁,手里的注射剂猛然勃起,变成那把我用过的吉他。她横抱着吉他发起愣来。
老王沉默地陷入泥潭一样的地板里,分解成五颜六色的音符,从泥地里喷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护士、院长、老王、小男孩、大妈,统统围到了我的床前。他们都长了鱼一样的面庞,目光呆滞,对着我说:“我们一直都相信。”
几分钟后,我成功溺死在干燥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