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清晨寒冷的曦光通过刀剑折射，雾气朦胧的战场，侍卫嘹亮的来报声顺风传来。
我驾着马，勒住缰绳，重铠加身的侍卫执剑抱拳，毕恭毕敬：“皇太弟殿下，……来报。”
话音未落，他奉一雪白狐裘至头顶，我眸光微冷，一剑划下，锦袍碎裂，从中悠然飘落一封信。
我闭着眼，沉声道：“念。”
“……孤与你三年恩爱夫妻情，不料一朝情变，草原贼子竟欲纂位为王……若归草原，孤定不责尔等反叛之罪……”
“拖下去斩了！”我横眉下令，念书信的侍卫连连求饶着被人拖了下去，场内鸦雀无声。
冷眼望去，士兵皆昂首挺胸手执矛握盾，军队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我冷笑，心道：……你的死期到了。
再次闭上眼，战鼓声“咚咚”响起，一声赛过一声，我沉下丹田，大声吼道：“将士们，昔日燕国见陵之耻终于得以报，……在此誓杀进秦宫，为我大燕一雪前耻！”
“誓杀秦王！为燕报仇！”
“誓杀秦王！为燕报仇！”
…………
马蹄高高踏起，扬起飞灰，我骑着马，领头冲向前方天际处的帝城，凛冽的风吹起飘扬的战旗。
尔后与秦军相遇，大战一触即发。
我驾马冲入敌军包围圈，战马所经之处，刀锋闪烁着寒冷的光，溅起温热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战铠，人头滚落于马下，很快被马蹄毫不留情地踏碎。
终于杀到阵前，我见到了敌军的将领。年轻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铠甲，面色苍白，定定地瞧着我身上的鲜血。
我知道是那人的儿子，面无表情地提起了战戟指向他。
“……你可以别杀我吗？”男人白着脸苦苦哀求，竟吓得滚下马来，腿软之下跪倒在地。
他不断地磕着头，直到头破血流。我缓缓笑开：“知道我此生最恨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我迅速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头哈哈大笑：“就是懦夫！”
最后笑到眼泪流了下来，我终于敛了笑容：“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死在我手下的这个人，曾经在困难时期救过我一命，那时他还是少年，看着我红了脸，青涩的笑容说明了他的单纯无辜：“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能在吃人的深宫中活下来，少不了他的庇护。
然而，战场相逢，我却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
战戟仍然向下滴落着鲜血，我头也不回地前行。
将领阵亡，敌军陡然大乱。
我领着战士们一路前进，十万大军直逼帝城。
兵临城下，那人遣来使者。
我命令全军就地暂歇，着朝服，设九宾，美酒美食接待来使。
使者是一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大臣，看见我身居高位，眼底鄙夷加深，面上却是恭敬如宾：“臣，见过皇太弟殿下。”
我靠着披有虎皮的王座，嘴角挑起不屑的笑：“说吧。”
大臣额角青筋蹦出，深吸一口气，极力忍下，语气却不由莽撞起来：“殿下，莫不是忘记了令姐尚在帝城？这万一不小心伤了公主殿下怎么办？”
我低下头，冷漠地看向案桌上立着的铜镜，笑道：“来人！拖下去砍了，首级送回帝城那狗贼！ ”
待大臣哭喊着被拖下，我捂着眼痛苦地笑了。
姐姐，对不起，原谅我的无情。
一日以后，帝城传来消息，姐姐自缢于深宫，临终前留下口信：弟弟，为我报仇。
我终于毫无顾忌，一声令下，屠城！
一天一夜，鲜血染尽青石长阶，人头堆积如山，战马彻夜嘶鸣，哀哭声撕裂半边天际。
不知是谁的鲜血落在我的战袍，不知是谁拉住我的衣角苦苦哀求，不知是谁妄图屡次击杀我，不知是谁在歌哭谁的爱人。
待我杀到王宫，守卫皆战死，我顺利进入宫城。
沿着白玉铺成的阶梯拾级而上，我拖着滴血的战戟，披散着长发，犹如自地狱闯出的怨灵。
一步步走上那九天之上的宫殿，走过许多次的玉阶， 带给我只是记忆里那些不愿深想的过去。
那个人毁了我过去的荣耀，如今，我要还给他，和他的帝国未来的毁灭。
终于踏上最后一层，身后夕阳薄暮，我仰头望着匾牌上铭刻的“栖凰殿”，凄厉地，放声大笑。
不属于年轻男人的嘶哑笑声从喉咙里传出，我一字一句，狠戾而绝望：“……我回来了，我会杀了你的。”
是谁在耳边轻声柔和地呢喃：“黎皇，你快醒醒，不要哭，那只是梦。黎皇，快醒来吧。”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慕君黎焦急憔悴的面容，眼底是深深的黑眼圈。见我醒来，他笑容陡然放松：“黎皇，我还以为……以为，你……”
他突然张开手抱住了我，有灼热的水渍打在肩膀上，似乎要灼伤我的心。我颤抖着手摸上他柔软的发，眼前渐渐模糊：“慕君黎，我想起来了。或者，我该喊你……长姐，还是西燕的清河公主？”
紧紧抱着我的男人身体一僵，他不自然地松开我，神情却是凄然：“黎皇……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垂眸，摩挲着如丝的云被，恍惚地笑：“不，从今天开始，我是慕容冲，西燕的凤皇儿。”
看不见慕君黎惊慌而后悔的神色，我闭着眼，白光柔和地闪烁着，再次坠入了梦一般的回忆。
那里，我叫慕容冲，小字凤皇，是乱世里负有倾国之名的绝色中山王。
“凤皇------”
女孩清脆的喊声拉长，梧桐叶坠落到我的胸口，我睁开眼，直视这陌生而熟悉的世界。
曲折的长廊，高耸入云的宫殿，神色匆匆的杏色宫装的宫女端着绫罗绸缎井然有序地穿过九曲长廊，沿路的风吹动廊角的铜铃。
穿着精致宫装的女孩跳到我眼前，不满地抱怨：“凤皇，你怎么了啊？都不理我了。”
我细细瞧着这女孩，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阿姐。”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瞪了我一眼：“快跟上我回宫，不然皇兄知道了又会处罚我们！”
我伸出已见风骨的手，搭上女孩肉嘟嘟的手掌，用力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走吧，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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