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河回了寝殿，甫歇息半响，就有侍儿前来传皇兄的圣旨。
却单单只传了我一人前去。
清河极为不放心，皇兄一向待我们严厉，限制我们出行，给予最优秀的帝师，意在培养人杰。然而，我却贪玩，屡次违反他的旨意。
她踮起脚为我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叮嘱道：“凤皇，皇兄训斥你，你也不要顶嘴，免得他严惩于你。”
我乖顺地点头，微微一笑：“阿姐真好。”
清河捏了捏我的脸，嗔道：“少说花言巧语，快去见皇兄吧。”
跟随领路的侍儿走向皇兄办公的书房，一路遇到不少偷看的宫人，皆是爱慕我的容颜而来。
止步于书房前，侍儿红着脸躬身迎我进门。
皇兄就坐在案桌之后，面前奏则堆积如山，剑眉微皱，一手正拿着玉玺批文。
“过来。”他冷冷下令，闻言，我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走近，才发现皇兄血丝布满眼珠，眼下微青，大约是通宵批改公文的过。
他抬眸看我，目光有冷意：“孤说过，完成课业才能出宫。你倒好，带着清河敢偷跑出宫！”
我低头乖乖认错：“皇兄，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他移开凉薄的目光，淡淡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罚你？”
我抬头，嘟着嘴，撒娇：“皇兄，我知道错了，别处罚我嘛。”
皇兄语气突然严厉：“好好说话。”顿了顿，又说：“今日秦使者来宫，听闻你和清河回宫爬树时，冒犯了对方，你说你不该受罚？”
我惊讶至极：“那竖人竟是秦使者？”
我不服气地哼了声：“那也是他有错在先，竟然说我是女孩子，本王才不是什么女子。”
皇兄皱眉，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总之是你冒犯对方，就去宗庙跪几天吧。”
我有些意外，皇兄脾气向来柔和，此时竟打断我的话，可见此事有多棘手。
只是，我万万想不到，这件事带给我的竟是国破家亡。
跪了几天的宗庙后，清河派人通知我，秦使者已离去，皇兄可能会解除我的禁制。
我不禁松了口气。
谁知，我解除禁足后不久，皇兄就御马亲征北边战场。
清河告诉我，大燕与秦国合作失败，秦军即将攻来。
只是我们想不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秦军兵临城下的那天，是难得一见的艳阳天。
骄阳似火，我穿着沉重的铠甲站在城墙上，阳光照得我头晕目眩。
城墙下就是秦国的十万大军，而我燕国，留守帝城的不过四万余人，皇兄已带走大部分精兵北上，剩余的大多是老弱残兵。
清河头戴凤冠，一袭长裙艳烈如火，浓妆之下的眼睛清澈如水，含满了担忧：“凤皇，你能支撑得住吗？”
我回头抚上她尚且稚嫩的脸庞，微笑道：“大不了，我随燕而灭。”
告别清河，我握着青霜剑走下城墙，听见她呜咽的哭声遥遥而来：“凤皇，不要死，你一定要回来。”
我苦笑，今日一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守卫大燕，誓退秦军。势必会有死伤。
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我翻身上马，举剑高喊：“为我大燕，杀尽秦贼！”
“为我大燕，杀尽秦贼！”士兵附和，气势高昂。
一路高喊出了城门，正式迎战秦军。
双方军队厮杀，无数温热的血飞溅到我的脸上，横过的刀清晰地映出我冰冷的眼，我下意识侧身，刀剑掠过鬓间，割下一缕断发，转眼跌入尘埃。
我清楚地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艳和轻蔑，冷笑一声，提剑，毫不留情地砍下他的脑袋。
战鼓轰鸣，我丢弃最后一丝软弱，十二岁的少年，终于在灭国之祸降临之前长大了。
一场昏天黑地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三个昼夜，硝烟弥漫，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当清晨柔和的阳光覆上我的眼，手里的青霜剑被人挑落，我坠落下马，狠狠摔倒在地。
城破了！
国将亡！
我于大燕士兵尸体堆中嚎啕大哭。
囚链锁住我的手脚，铠甲被人扒下，尊贵的王侯一夕之间沦为俘虏。
眼前略过秦兵轻浮淫邪的笑容，那些恶心的手一次次摸上我的脸庞，一次次探进我的亵衣，妄图染指我的尊严。
都被我一一反抗。
清河抱着我大哭，凌乱的长发，凄厉的哭声，玉肩半露，长袍脏污，美貌的脸上有黑色的清晰的指印。
她不停地说着什么，红唇凄艳，像生生咬出的血痕。
哦，对，她说了，秦王下令，慕容氏姐弟皆纳为秦王爱宠，即日随大军回秦国都城-----阿房城。
我低头，惨然一笑，我是尊贵的凤皇，竟被人折辱至此，却无力反抗。
大燕灭亡的当日，秦军铁蹄踏入帝城，焚燕宫，杀燕人。
红墙碧瓦染尽生离死别，火海吞噬了生我养我的巍峨宫殿，一切灰飞烟灭。
清河站在一众俘虏中，回头，眼神怨毒，不复清澈，狠毒的话语自她咬牙切齿间泄露：“凤皇，我们要为大燕报仇，杀了苻坚！”
我转头茫然地看着她，不知何时，她脸上的指印已擦去，衣冠整洁，画着精致的妆容，于风中回眸嫣然，却是恨意凛然。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皮肉，我却不觉得痛，听见她声音至痛至惨：“凤皇，你不能离开我，我在地狱里等着你。”
是的，她已经坠入无边地狱，再不得拯救。
我温柔地，报之以微笑：“阿姐，等我。”
转头，我遥遥望向阿房城所在的方向，好像看见了高堂上的九五至尊，深吸一口气，笑容如春花层层绽放，迷惑世人。心说：苻坚，终有一日，我会手刃你，祭奠我燕国百万臣民。
愿以我之骨，浇灌以我血，铸成绝世宝剑，饮敌人血，噬敌人肉，杀尽辜负燕国者，祭我燕国枉死勇士，报我燕国见陵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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