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尹月看着镜子中的花旦，想不到还能再次看到这样的自己。
“扮相不错。”赵班主在一旁看着，尹月没有应答，穿上鞋子的一瞬间，他听到了。
“班主！霸王不见了！”
“噹！”奏乐响起。
“小裘，看来今天的话剧演不了了。”看台的回廊上，精致的旗袍勾勒出女子妖娆的身段。她拨了拨乌黑的卷发，烈焰红唇印在白皙的小脸上。纤细的眉毛下，一双妩媚的眼睛直视着眼前慵懒地靠在白色柱子上的人。
一身简约的黑色小西服，一头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下，一双雾一般琢磨不透的眼眸紧随着台上的戏子。
“谁说的，我说可以就可以。”慵懒的语气中，一抹的诡笑滑过嘴角。。
“怎么办！这虞姬都快唱完了，霸王可怎么办！”
“大王回营啊！”旁白响起。
“这回真完了！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赵班主掩住双眼，等着别人看他的笑话。
“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怎么回事？”赵班主猛的睁开眼睛往台上望去。
台上响起了嘹亮的嗓音，台下引起了一阵小轰动。舞台上，头戴霸王盔，身披黑色长袍，腰间佩着一把剑，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霸王面具，分不清那人是男是女。面具下，掩盖着一双雾一样的眼睛直视着尹月的背影。
尹月的心像是被这声音紧紧抓住一样，屏住了呼吸，缓缓的回过头。面具下瞬间闪过的锋芒穿过了尹月的心脏，身体忍不住一颤，脚下凌乱的步子扭伤了脚踝。那人快速上前扶住，像是安排好的剧情一样。在那一瞬，那人贴住尹月的眼睛，逼着他唱出了那声：“大王！”。
“那是谁？怎么穿得不三不四的！”赵班主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台上的人。
“这……可不知道了！”李老拐是园子里的老管家，年轻的时候也唱过戏，可惜后来摔断了腿，只能住着拐杖对园子里孩子指指点点。李老拐敲着拐杖摇了摇头。
“看这人的穿着不像是梨园行的，但这身段、走位、唱腔倒是有一定水平。到底是哪位高人带出来的？”赵老板不禁的赞叹道。
“管它是谁！你看，那群学生已经入迷了！”
尹月舞起剑，脸上的一滴汗珠随着身体的旋转滑落而下。快要结束了。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妃子…不…不……不可寻此短见哪！”
“大王！快将宝剑赐予妾身。”
“千万不可。”
“大王，汉兵他…他…杀进来了！”
“待孤看来。”此时霸王回头，尹月看着眼前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笑，抽出那人腰间的宝剑架在脖子上，一听到剑出鞘的声音，那人猛的回头，快速抢过尹月手中的剑扔在地上。
“咣当！”剑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引起了台下的躁动。
“怎么会这样？”赵老板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就要结束的时候出了这种乱子。
“怎么会这样！”李老拐急得手里的拐杖直跺地板。
台上，尹月心里一震，浓厚的装容上已布满汗珠，牙齿紧紧的咬住内唇。那人挽住尹月的腰，逼近他的脸庞，凝视他的双眼。面具下的眉头紧蹙。
“你告诉我，虞姬为何要死？”声音还在尹月耳旁回荡，他已被拉到后台，右脚的鞋底已是一片通红。
尹月被拉进后台，赵班主和李老拐马上跟进来，随即几位陌生的黑衣人也跟了上来。
“椅子。”黑衣人搬了把椅子过来，那人把尹月粗鲁的拉到椅子上。
扯下笨重的头盔，摘下华丽的面具，浸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一双眼睛夺取了尹月的灵魂。
“洛老板！”李老拐瞪大了眼睛。
“原来是洛老板！”赵班主还没反应过来。这个救场的人，居然是大上海当红时装演员洛应裘！！！
洛应裘没有搭理他们，蹲下身来，抬起尹月的右脚缓缓把鞋子脱下。
尹月从疼痛中回过神，强忍着紧咬嘴唇。赵班主和李老拐眼中顿时露出万分讶异。
“赵大班主，你就是这样对你的角？”
洛应裘抬头起与尹月对视，眼中却带着刺，盯得尹月不知所措。
“这…”赵班主哑语了。
“安静点。”洛应裘打断了他的话，接过手下递来的匕首和白酒，割开尹月的统袜，大片的玻璃刺入脚底。
“嗯！”白酒往伤口一倒，剧烈的灼热感从脚底传来，随即更猛烈的疼痛一涌而上，锋利的玻璃瞬间拔出。尹月再也忍不住，嘴里发出一声闷响。
表演结束后，学生们在一片议论声中散去，留下几个收拾道具的伙计。一位伙计捡起地上的剑，感觉和往日的道具有所不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出于好奇心，伙计缓缓的拔出剑鞘，锋利的剑气从眼里闪过。
“怎么是把真剑！”伙计太过吃惊，以至于没有发现剑的另一侧沾着鲜血。
洛应裘扯了块布包扎尹月的伤口，瞥了一眼沾满鲜血的双手，新的血液从掌心的一道伤口溢出，混在尹月的血里。
“送他去医院。”
“好的！”班主回应着。
“我不是对你说。”洛应裘随手抓了件戏服擦手，一旁为首的手下点了点头。
“谢谢…”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应裘没有回头，解开黑色的袍子，任它滑落在地。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玩世不恭的话语脱口而出，“那是你自己找死。” 眼中锋利的光芒又恢复到懒散的神态，轻声的步伐缓缓迈开。
尹月的目光紧随着这道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撕心裂肺的疼痛翻涌而来。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带血的玻璃，那酒瓶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另一个声音挥之不去。
那是你自己找死。以及，在穿上鞋子的那一瞬，他听到了，玻璃钻入脚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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