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戏一

　　第九章

　　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第一朵绽放的花朵是否意味着最先凋落？绽放时受到最多的喝彩，凋落时可有人还记得？尹月无聊的时候总喜欢望着窗外的银杏树，想起蒲扇对他说过的话。叶子像摇篮一样在空中摇来摇去，起风了。尹月想起应裘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拉着一条毛毯跑向客厅。应裘喜欢安静，安静的吃饭，安静的看书，安静的睡觉。尹月放慢了脚步，也许只是他的错觉，有时候应裘回来的时候眼里会不经意的露出几丝稍纵即逝的疲态。即使是睡着的时候也会突然皱起眉头，嘴里模糊的念着几个字，只要有一点点声音就会马上醒来。尹月总是在想，他到底活得多辛苦，为什么都不能好好的休息？

　　风吹动着窗帘，快要下雨了。应裘今天难得换了一件睡袍，一手搭在发梢上，安静的躺着。一种莫名的心动涌上尹月的心头，这样的心动不止一次。每当这个时候，尹月总会静静的坐着，像是在偷看一个女人一样，害羞的脸红。只是今天应裘看起来特别的动人。尹月慢慢的走近，一步，两步，三步…脚下的步伐嘎然而止。

　　贴在胸口的衣襟被风微微带起，隐藏的双峰隐约的浮现。尹月瞬间握紧了手中的毛毯，眼眸中变换着各种复杂的情绪，许久，最终都化为释然。也许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会活得这么辛苦了。他平静的注视着窗外的银杏树，仿佛在远处的枝头上，有一朵花儿，正悄悄的绽放。

　　刺耳的铃声响起，尹月趴在窗口悄然回头。应裘从毯子里伸出手够起电话放到耳边。冷漠的吐出一句，“让他进来。”

　　“我先进去了。”尹月听出有人要来，不好意思待着。

　　“等等。”应裘裹着毯子，慵懒的起身坐在沙发上。“你家赵班主来看你了，你怎么可以离开。”

　　“十天…已经过了吗？”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里？”

　　“不！我不想走！”

　　应裘收起玩笑的态度，严肃的沉默着。

　　“先…先生。”尹月低声的叫唤着，应裘抬起眼角。尹月看了看她裹着的身体，咬着嘴唇说：“快变天了，换件衣服吧！”

　　尹月泡了一壶茶，应裘换好衣服坐在客厅里，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洛老板好！”赵班主笑眯眯的提着一堆东西进来。

　　“赵班主别来无恙啊！请坐。”应裘坐着没有起来。

　　“一点小意思，请您笑纳！”赵班主举起手中的赠礼，应裘眼神示意尹月去接，赵班主打量了他一眼。

　　“呦！这不是百花园里的小哑巴吗？怎么到哪里都是个下人！”赵班主不怀好意的说着。尹月没有理会，把接过的东西放在一边。

　　“赵班主最近的火气可不小啊！给赵班主倒茶，降降火。”

　　“好。”尹月轻声应答，倒了杯茶。“赵班主，请！”

　　赵班主心里一震，杯子差点没接稳。“你竟敢…”

　　“赵班主，你家的哑巴到我这学会说话了，你是不是得感谢我啊！”

　　“洛老板…这…”

　　“行了，赵班主。不要再想着骗我，别忘了，我可是个演员，演戏什么的我可是最在行的。”应裘面无表情的说着。

　　“洛老板说得是，之前是我们不够诚意，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求您帮忙，绝对没有半点假意啊！”

　　“赵班主。”应裘脸色一沉，语气变得沉重。“是你的理解有误，还是我讲得不够清楚？那好，我就顺便帮你回想一下。”应裘换了个姿势，看了尹月一眼。“五年前，你们百花园应该是在北平起的班。那时候的董落颜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龙套，到了上海后渐渐的混出了名声。我说得对吗？”

　　“对！对！对！算这小子有福气。”

　　“他的确有福气，能在来上海之前遇到了贵人。如果没有这位贵人，就算他到了上海也只是龙套一个。”

　　“贵…贵人？洛老板说笑了，他怎么可能遇上什么贵人呢！”赵班主尴尬的一笑来掩饰心里的不安。

　　“赵班主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位贵人跟着你们百花园来到上海，你们把他藏在园子里，知道他的人只有四个，包括他自己。他的扮相和董落颜很相似，但功夫却好上千百倍。你们利用他以董落颜的身份唱戏，这一唱可把董落颜的名声打响了。董落颜成角之后，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小人就把他当垃圾一样扔在垃圾堆里，偶尔做些废物回收利用，利用完了又再次扔掉。不过，你们永远也想不到，这件事竟然还有第五个人知道。”

　　应裘端起杯子，悠闲的喝着花茶，余光扫到尹月身上。尹月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好像是看到了一个──恶魔。

　　“对了，这位贵人叫什么呢？嗯……好像是叫……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