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原来姹紫嫣红升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百花园里再次响起了戏曲声，这几日尹月忙着练习着应裘之前定的曲目。牡丹亭游园惊梦、虹霓关、断桥，每一出都让尹月演旦角，但他却迟迟不见应裘的影子，赵班主也只能干着急。
夜里下起了如丝的春雨，尹月刚洗完澡，赤裸着上身，烛灯照在他的背上，虽然偏瘦，但是这几年常干重活倒练出了身形。镜子里照出了一道道疤痕，都是他这些年活过的痕迹。尹月正看着镜子出神，门突然被打开，这声音却与往日不同。
尹月呆呆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充满惊讶与尴尬。应裘提着一只行李箱走进来，把箱子放在桌上，若无其事的瞥了尹月一眼，睫毛上还挂着水晶般的细雨，尹月的心不由的一紧，脸上烧起了红晕。应裘打开箱子，随意的翻出一件衣服砸在尹月身上。尹月接住衣服，这是他在应裘家里穿过的一件。不用多余的言语，尹月也明白应裘的意思，乖乖的把衣服穿上。
应裘把屋子扫视一遍，朝着衣柜走去，在柜子里挑了挑，最后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扯出来，把箱子里的衣服分成两叠整齐的放进衣柜。尹月紧张的站在原地看着，想打声招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尹月正看着他，应裘合上柜子转过身來，“左边衣服是你的，右边是我的。下人穿的衣服拿去给下人穿，他们不要就送乞丐，乞丐不要就当柴烧。总之，不要再让我看见它出现在你身上。”
“好…”
应裘解开外套看向尹月，尹月眨了眨眼，赶紧上前接过外套挂在架子上。
“关门。”
“…什么？”尹月被搞得一头雾水。
“关门！”应裘很讨厌重复说过的话，加重了语气。尹月知道他的脾气，只能照做。
“那我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尹月走出去正要把门关上，应裘皱起了眉头，走过去把尹月拉进来，顺便把门关上。
“先生？”对于应裘飘忽不定的性格尹月总是很紧张。
应裘没有理他，把床上的被子扔给他，自己扯了件厚厚的睡袍，“不准出这屋子，自己找地方睡。”然后吹灭了烛灯，睡在床上。
“先生我还是…”
“再吵！”
尹月知道不能再多说半句话，只能拉着被子躺在凉椅上。他曾想过再次见面应该是在正式场合，但每次都不敢多想，只是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过先生还是一点都没变，至少没有变得陌生，就像自己心里依然无法完全抹除对他的恐惧。想着想着，天快亮了才睡下。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怨，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尹月在这唱词中醒来，猛的坐起身愣了一愣，漂浮着思绪，突然想起什么往床上看了看，应裘已经不在床上了。在花园洋房里从来都是尹月先起来做早餐等应裘起来，今天居然睡过头了。尹月急忙换了件衣服，一推开房门便停住了脚步。
应裘穿着一件小生青色的戏服站在梨树下，一手扶在树干上，一手拿着折扇，抬头仰望着树枝上挂满的梨花。尹月静静的看着他，隐约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发什么呆。”尹月回过神来，应裘已经边解开戏服边朝他走过来。
“先生早！”尹月接过戏服。
“十分钟。”
“十分钟？”尹月愣了愣，应裘回到屋里泡茶一看就没想理他，尹月突然想到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十分钟后，尹月端上两碗面。园子里不像洋房里有那么多食材，来不及去买菜，应裘又不喜欢吃外面做的东西。厨房里只有鸡蛋和青菜，尹月想了想，就只能做面了。
“先生，不好意思。”尹月觉得让应裘吃这种东西非常抱歉。应裘倒没有过多的表情，拿起筷子便吃了。尹月看他吃了几口也没说什么，自己才放心的吃。
“先生…近来可好？”尹月想找些话说，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在洋房的时候应裘吃饭都不讲废话。
“还行。”
“哦…赵班主可知道先生在这？”
“知道。”
“哦…”尹月看应裘懒得理他，不敢再多问。
“练的怎么样？”应裘没有看他。
“嗯？哦！这三出以前学过，练起来也快。先生也喜欢这三出？”
“不喜欢。”应裘皱了皱眉头。
“那为何…还要唱？”尹月知道不该再多问，但又忍不住想知道。
“以前看过。”当初应裘选戏的时候挑的都是适合尹月的，只有牡丹亭是他小时候看过的。
“先生戏演得好，是在哪里学的戏？”
“忘了。”
吃完面后两人便在后院里对戏，在英德大学唱过霸王别姬后尹月也从来没有和应裘对过戏，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对戏的感觉却让尹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午餐前应裘给了尹月一袋钱去准备，吃完饭后应裘回到屋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只见桌子上多了一壶花茶。
“这棵树是你种的？”梨花树下，两人穿着戏服，应裘背靠着树干，一双漂亮的手熟练的转着纸扇。
“算是吧！来的时候已经快枯了，赵班主本来想砍掉，后来看我每天打理倒也开了花，这便把它留下了。”
“牡丹向来代表富贵，梨花却代表不吉利。死了不是更好，为何还要救它？”
“牡丹如果真的能代表富贵，那又何必再写一出牡丹亭？只因‘梨’和‘离’发音相同，故被认为不吉利。我倒觉得，它更像是在守护着注定分离的爱。”尹月看向枝头的梨花
“既要分离，何需守护。”应裘嘴角一笑。
“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尹月看着应裘，应裘微微点头示意。
“我与先生非亲非故，当初为何要救我？”尹月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应裘依旧静如止水，缓缓的打开手中的纸扇接住落花，花瓣悄悄的混在风中，徘徊在两人之间，守护着一份若有若无的联系。
“洛老板！”尹月还没有听到应裘的回答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赵班主正提着一篮糕点走过来，“洛老板辛苦了！”
“给赵班主添麻烦了才是。”应裘走上前来，尹月看了看他，退到一旁。
“洛老板能来咱这破园子是我们的荣幸，您就只管练戏，龙套那边有我和李老拐看着，绝对不出问题。”
“那就有劳费心了。”在来百花园之前应裘已经安排了龙套过来让李老拐管理。
“哪里哪里，不知洛老板什么时候开戏？我也好做准备。”
应裘看了看尹月，“练好了就开戏，越快越好，我可不想在这待太久。”
“明白明白！只是…这第三出戏好像还少一个配角，不知洛老板安排的是？”
“董落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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