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年夏,那件事烙在她心上如带血的朱砂,挥之不去。
一
当舞台上的光柱射向舞台中央时,安染紧握的手,慢慢松开,她看了一眼妈妈白言鼓励的微笑,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渐渐的,安染的琴声中没有了胆怯与紧张,有的只是专注和倾入,柔和的光线打在她白皙的脸上,映下一个稚嫩却静美的轮廓,仿佛她天生就是闪光灯的宠儿。
听众的情绪跟着琴声而起伏着,一曲终了,全场鸦雀无声,一会儿,大厅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安染鞠躬谢幕,走下了舞台。
“染儿,这次钢琴独奏比你以往任何一次练习的效果都要好,但是,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人,缺的是精益求精,知道吗?”白言见安染点头:“鉴于今天表现很好,你可以向妈妈提一个要求。”
安染想了想,清秀的小脸都快皱在一起了,白言见此便笑着说:“好了,等以后想出来再告诉妈妈吧!”
“嗯,妈妈,今天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馄饨。”说罢,还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白言嗔了她一句:“小馋猫。”
二
安染看着白言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总觉得多了点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反正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直到多年后,安染才知道,那叫落寞。
白言转身就看见安染站在客厅,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言把手中的馄饨放在桌上:“安染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认真。”
“没想什么”安染下意识答道,看到桌上只有两碗馄饨,不由地说:“爸爸公司真的忙得连回家陪我们吃饭都时间都没有了吗?”
“你也别怪你爸爸,他的公司最近真的很多事。”白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暗了暗,只不过安染没有注意到:“咱们先吃吧!”
晚饭后,安染和白言席坐在院中,夏风吹来阵阵凉爽,滑过缕缕花香。
“妈妈,刘妈回家省亲,还有多久才回来啊?”安染坐在白言身边 。 “怎么?刘妈才离开几天,小馋猫又惦记刘妈做的糕点了吗?”白言刮了刮安染的鼻梁。
安染的脸刷的就红了,扑向白言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才没有,我只是想刘妈了而已。”
“好,好,好,只是想刘妈了而已。”白言见安染这样,不由好笑道。
安染抬起头看着满星的天空,问道:“妈妈,天上的星星那么多,他们肯定不孤单,对吗?”
白言没有回答安染的问题,只是静静望着星空。良久,才缓缓道:“我们每个人就像天空中的星,看起来很近,其实离得很远,人生来孤独,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们渐渐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孤独,学会与自己相伴。”
安染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妈妈!”安染带着哭腔,焦急地扯着医生的袖子。
“我会尽力的。”医生说完,便转身进了急救室。
安染看着那慢慢关上的门,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染儿,别怕,夫人会没事的。”刘妈安慰道,唐助理附和道“大小姐,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别担心了。”
“对啊,妈妈不会有事的,怎么会有事呢?”安染喃喃自语,但是脑中是挥不去的母亲倒在家里的样子。
突然,安染发了疯似的朝唐助理扑过去,揪着他的衣角:“我爸爸呢?他怎么还没来。”
“大小姐,公司陷入经济危机,董事长正在接待国外A.R公司的总裁,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则,公司将面临破产,所以……”唐助理为难地说。
“不会的,爸爸不会不来的,你骗我!”安染松开了唐助理,从包里拿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拨通了安振的手机,心里很乱,很乱。
“嘟,嘟……”
“喂。”手机那方传来了安振有些疲惫的声音。
“爸爸,你快来医院吧!妈妈现在在急救室抢救。”
“染儿,唐助理应该跟你说了,爸爸现在真的不能离开,对不起。”
“爸!爸……”回应安染的是一阵“嘟,嘟,嘟……”的挂机的声音。
手机悄然落下,安染靠着墙壁的身子滑下,双手环膝,头埋在腿间,眼泪一点一滴打湿了裤子,干涸的却是人的心。
刘妈看着安染这样心里也不好过,但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因为这时去劝反而会适得其反,只是这孩子以后会对她爸爸抱有什么态度……
好久,安染抬起哭红的眼:“既然公司和我妈之间,你选择了前者,那我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关了,医生走了出来,安染立马上前:“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去见病人最后一面吧!”医生和几个护士便离开了。
四
“妈!”安染跌跌撞撞地冲进急救室。白言的脸庞苍白憔悴,眉间有着抹不去的倦色,她转头越过安染,看向了门外,却只看到了刘妈和唐助理,眼底尽是开满悲伤的花朵,淡淡低下眼睑。
安染见此,心脏像被猛的揪了一下,安染敛下情绪,走过去握住白言的手,脸上的笑容再不是昔日的骄阳似火,而是勉强艰难的维持,没等安染开口,只听白言沙哑又虚弱地对刘妈说:“刘妈,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安染,希望我死后,您能帮我好好照顾她,咳,咳……”
刘妈没忍住掉下了眼泪,眼前的人,曾经的端庄淑雅,都化为了无尽的病态:“夫人,你放心,安染就像我的亲生的女儿一样,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妈,你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死,你说过要听我把十级钢琴曲练熟的,说过要陪我去北方看雪,说过……”
“安染!”白言蹙眉吼了安染,她对刘妈他们说:“请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单独跟安染说,咳……”刘妈和唐助理闻言,出了急救室。
“安染,你听妈妈说完,咳,妈妈最开心的就是有你这个如此骄傲的女儿,但是,梧桐总会落叶,而夏虫也不可语冰,咳……”白言回握着安染,看见她眼神深处隐忍的恨意:“安染,你答应妈妈,不要恨你爸爸”安染怔了一下,没有回答,白言有些急到:“你答应妈妈,咳咳,不要恨你爸爸,咳咳。”
“好,我答应,妈妈你别说了。”眼泪夺眶而出,白言温柔又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擦去安染的眼泪,却擦不去留下的泪痕:“别哭了,都快成小花猫了。”
忽然,白言的手直直落下,安染那瞬慢慢跌入冰窖,寒冷从脚到头的侵入,大脑一片空白,回响着翁鸣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直到尸体火化单上已经签上了她娟秀的名字,安染还是呆呆地立在那里,没有哭泣,没有呼喊。
一阵眩晕袭来,安染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越来越累,像溺水一样,忽然之间,满世界都黑暗下来,只剩下她的呼吸声,耳边是刘妈焦急的声音“医生,医生……”安染微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曾有人说:当你悲伤的能哭出来时,说明那还不够悲伤,当你悲伤的连哭都是奢侈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