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若发生在一向贪食的白糖身上,无异于九雷轰顶。但对小青来说,还不算是会严重影响日常生活的病。
只是内心仍有隐隐不安。
也许…是那场大战的后遗症吧。
战争所带来的桎梏般一层层缠绕她的心脏。
她闭上双眼,陷入黑暗,不愿再去回忆。
回了身宗,小青隐瞒了这次突发性诡谲至极的事,她不想让已十分劳累的母亲再挤出时间去为她操心。
每日与姐姐喝下午茶,谈天说地,倒也慰藉了她近期有些烦闷的心情。
虽说再享受不到品尝美食的那种愉悦感,但比起在战争中丧失性命的那些猫,她已经…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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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而不折,去而复返,流水通幽,势如破海。
是为——身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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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墨像被不慎打翻而倾倒在蔚蓝的画布上,一轮弯月支离破碎映入水波粼粼的海面,浪花翻滚着,潮涨潮落,试图去拥抱她近在咫尺的恋人。
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着,连带着身下的巨石被淡淡的白光所笼罩。
她深邃的眸子闪烁着,倒映眼底那大片碧蓝。
海风撩起墨发拂过脸颊,耳边是大海那充满魔力令猫安心的哗啦声。
身着玫红长裙的姑娘轻声唤她妹妹,她也用极温柔的声音回应着,一遍又一遍,像要把十多年所失去的都弥补尽。
自从墨紫被翠鸟护送回宗宫,便格外依恋于小青,天真到有些刻意,而且她…她好像遗忘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墨邪。
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
唔…有点冷。
她呼出口热气,看着那白雾在墨色里慢慢渲染开。
突然的因依附在岩上而有些冰凉的手被轻轻握住,沿着指尖传来丝丝温热。
姐姐笑着望她,眼底墨绿肆意滋生,染着点点萤火般的光。
心冷了,手才会冷。
手暖了,那是不是说明你的心,也跟着暖和了呢?
“走吧。”墨紫起身,理了理衣裙,便轻快地跃下岩石,她也跟着跃下,突然想到什么,回头望那海最后一眼。
一路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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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有喜欢的猫吗。”
平淡的,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她怔住,脑海里尽是那白色的身影。
墨紫没有看她,本就隐在墨发里的脸在黑夜中更是模糊不清:“姐姐最近总梦到一只猫…蓝色的长袍,同我们一样漆黑的发,很高,我需要踮脚抬头去望他,但我看不清他的面孔。有时候他把我拥在怀中,唤我‘阿紫’;有时候他却驻足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我用尽全力奔向他,最终却坠入深渊…”
小青脚步顿了顿,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下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盘旋在喉口的话还未出口便被掐断:
“唉,我说这些做什么…已经到了,妹妹你早日歇息。”
张开的唇又闭合,欲出的话又收回。
最终只能是互道晚安,然后看着那身影转身消失在幽深回廊。
轻轻关上房门,洗漱更衣后她将疲劳的身躯陷入柔软被褥的怀抱,却久久不能入眠。
姐姐她…是记得舅父的吧。
闭上眼,最终还是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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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沉溺在浮浮沉沉的梦里,她隐约听到外头嘈杂的声响,费力挣脱源源不断涌来的困意她睁开双眼,眼前却朦胧一片。
怎么回事…她揉揉眼再度凝睇,面前熟悉的景物却慢慢被层层黑色所覆盖,最终只剩下无垠黑暗。
她徒劳的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在黑暗中她伸出双手摸索着,却不慎被衣裙绊倒跌下床来。
好痛。
捂了捂刚刚被硬生生磕到床板的后脑勺,有什么粘稠温热的东西黏在指尖。
她大口呼吸着试图平复激烈的心跳。
门外宫女听到房内声响赶忙敲门询问,得到的却是含糊不清的字句。
突然的门被撞开,一抹白色的身影带着风窜入房内,伴随着外头嚣杂叫骂及阵阵致歉声。
她看不到,只能在黑暗中努力分辨这些零碎拼凑的音符。
熟悉的声音蓦的在耳旁响起:“小青姐姐,你干嘛跪在地上?”白猫好奇地侧过头去望她,却见得她眼角红红,几滴晶莹的泪珠挂在眼睫上,又沿着脸颊滑落,“你…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少年手忙脚乱试图去安慰抽泣的姑娘,颤抖的手抚上她的眸,抹去那湿润的悲伤。
她察觉到脸上的温热,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白糖…”她抽噎着,从断断续续的吞咽中挤出几个微弱的音节,“为什么,我,我看不见…”
突如其来的黑暗猛地吞噬掉她的冷静,不断蔓延的恐惧、耳边回荡的哀嚎,小小的困兽在漆黑中蜷缩一团。而那声音像一束光,给倏忽褪去色彩的世界重新染上些许明媚,就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那般,卸下所有伪装的她肆无忌惮的哭了,口中呢喃着心上人的名儿,似乎这样就能挽留转瞬即逝的光。
少年对心爱姑娘的哭泣手足无措,慌乱之中干脆不顾那男女不亲之事,径自将姑娘揽入自己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青儿,我在。”
他一遍遍唤着青儿,怀里姑娘颤抖的频率渐渐变小,有些冰凉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布料。
“丸子!你这是作甚!”
刚为白糖无礼闯入宫主闺房的行为道歉完的两猫,转身便看见白糖拥着小青半跪在地。
武崧怒气冲冲上前拉开白糖:“你都多大了,还不知遵守规矩吗?!”他呵斥完一脸不知所以愣在原地的白糖,又去看仍保持半跪姿势的小青,才发现她呆呆地望着前方,脸上还遗留着泪干涸的痕迹, “小青你…你怎么了?”
他慌忙上前想要扶其起身,姑娘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他生拉硬扯。
“臭皮精你没看到小青姐姐都哭了吗,我是在安慰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白糖瞥他一眼,不服气的大吼,重新握在手心的正义铃叮当作响,与主人一同做好了来场嘴炮的准备。
武崧却没了反怼的心思,只是呆呆地望着那对失去繁星黯淡无光的眸。
“小青,地上凉,先起来,出什么事了跟我们说。”一旁大飞也按捺不住担忧的心,边充当和事佬边上前劝说同伴。
“小青姐姐,喂?小青姐姐?”白糖见状也不再追究,轻快地凑上前用爪子在小青面前挥了挥,带起一阵微风。
她遽然的清醒了,迷茫地顾望四周,失去视觉使得她其余感官变得格外敏感,黑暗中她听到风撕裂空气的尖叫与哀嚎,还有近在咫尺的阳光般的气味。
她试探着伸手,企图从那漆黑中抓住什么。
指尖触碰到毛茸茸的温热的物体,一路向上摸索,肩、脖、脸、唇、鼻、眼…
耳朵。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触感。
“白糖…是白糖对吗?”
她轻轻扯住那对毛茸的耳朵,眨巴着紫眸,笑中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