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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了,一窝蜂把房里的猫全部赶出,说是要为宫主做检查。于是他们就在外不耐烦的等待,或是瞎扯病因,聊着聊着便跑去偷瞄一眼。
紧接着墨紫得知消息后也匆匆赶来此处,不顾阻拦非要进去看看妹妹,直到宗主墨兰赶到高声呵斥才使得她不情愿退到一旁。
“妹妹她,到底怎么了啊…”
这是在场所有猫都想知道的。
“她不会有事的。”
可不安这个毒囊还是在他们心中滋生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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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宫主,”大夫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镜,腾出手来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笔在纸上磨砂的沙沙声顺着气流钻入她比以往更为敏锐的耳窝,“你是说,你失去了味觉及视觉?”
“…是的。”
她的适应能力比她想象的要强。
也许是因为曾经历过,那样的黑暗。
希望这只是一时,不会再有续集。
不要再这么下去了…
她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
其实看不看也无所谓了,世界终究是漆黑一团。
大夫合上本子,这事过于诡异,他一平民百姓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让宫主注意休息,放平心态。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的檀木门中隐现,周边的猫赶忙蹿上前寒嘘问暖,墨紫抿抿嘴,一挥袖,径直穿过熙攘的猫群,自己搀扶着妹妹,又回首对满堂喧闹呵斥道:“吵什么吵!宫主需要静养,你们还不退下!”刹那间偌大的堂屋安静了,空荡了,只剩下寥寥几抹投影。
“姐姐,”蔚蓝的蝴蝶飞舞着,姑娘转头对身侧猫儿轻声奉劝, “你跟母亲先出去吧,我…我想跟同伴聊一聊。”
墨紫孩子气地嘟嘟嘴,还是应了下来,劝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凝视女儿的宗主一并离开。
本就屈指可数的猫又少了两只。
“小青姐姐,你…”白糖垂下肥大的耳,吞吞吐吐,最终还是将心里编导良久的话语嚼烂吞咽入肚,只溜得几字出来。
…太安静了。
低垂着头的他悄悄抬起眼帘去望对面姑娘的神色,却见她嘴角扬起一道弯月般的弧度,睁着那双空洞的失了繁星的夜,笑着。
“大飞。”
“你教我听声辨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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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出了大太阳,阳光在空中旋转着舞蹈,最终落到她身上。腿部被柔韧的草划过肌肤,带来微小的刺痛感;哺育万物生长的泥土,就在她脚掌下舒展着。
失去用眼睛看世界的权利,她便通过凝听、嗅闻、触碰去感知周遭,挥舞着记忆的色彩涂抹在黝黑的画布上,重新描绘亮丽的斑斓。
等学会听声辨位,她就无惧这黑暗了。
对吧?
黑白相间的大猫趺坐在草坪上,视线随着翩翩起舞的姑娘起落,眼底惋惜决然一览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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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听声辨位——不是得有唱宗韵力才行吗?”白猫儿待墨发姑娘离去,赶忙凑上前扯着他手臂低声询问。
“是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小青姐姐?”
“…”
“你知道,韵力转移吗?”
他听见自己轻颤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唇中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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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可以开始了吗?”猫儿熟悉悦耳的音色打断他的回忆,用手臂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他起身回应,拿出身后藏着的娇小到能被包裹在手心的漏斗,边缘的金属质感在光的照射下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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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要用唱宗的…”对他颇为了解的武崧惊呼,在看到他玫红眼瞳透露的坚定时又把接下来的话吞咽入肚,他知道大飞虽寡言,但其所认定的事也绝不轻易更改。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都一样的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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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和的唤姑娘坐下,他开始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而小青依他之前所言,口中反复喃喃着那言近旨远的词句。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你的执念是什么?
手掌上小巧的漏斗开始发出阵阵微弱的绿光,他清晰的感受到自身的韵力在被一点点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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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猫土太平了,我空留这一身韵力也无用。“
“但身宗不能没了小青,我们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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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斗的一侧,满了。
他无力地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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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终于学会了听声辨位。当然,用的是低声波传导,而非不太淑女的哇呀声。
冁然而笑的她不停用声波去“看“世界,却也敏锐的察觉大飞身上那股熟悉的韵力波动消失了。
莫非自己能学会唱宗特有的听声辨位,是大飞他…
知道现在遽然去问得不到真切的回答,她便先去问武崧:“大飞他,是不是把自己的韵力给我了?”
武崧凝睇着墨发姑娘的眸,一阵抽心的疼,他一向不擅长在她面前撒谎:“你知道他的,他是如何为朋友着想的猫。”
这无疑是肯定了。
她又去找大飞,带着哭腔,让他把韵力收回——她真的不需要也不值得他这样做!
“值得。”他说,一字一句,极重地说着,“值得。”
她抱着他哭了,这短短几个月,她把以前几年未流的泪都流尽了。
无私的友情,总能触到你最脆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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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术不可逆转,她可以用法器把韵力再次抽取出来,却无法返还给大飞,最终她决心收下,并好好使用。
小青呀,你要立刻坚强起来,不能辜负同伴的良苦用心啊。她这么对自己说。
唯恐这还未结束,宗主已私下亲自查询宗宫藏书,拜访各宗长老。
星罗班出入身宗越发频繁,且多次被墨紫气势汹汹赶出。
白糖去了趟云悠谷,企图请谷主出谷救治,却被闭关门外,得了句“时辰未到”;武崧翻遍打宗书籍寻遍打宗医师,无果;大飞则承包小青的伙食起居,变着花样逗姑娘开心,她尝不到味道,他依旧做的用心;她看不见色彩,他依旧做的美观。时不时采些鲜花回来装点,带回一身自然的清香。
他嘴笨,不太会说那套讨女孩子欢心的话,于是他默默的伴在姑娘身旁照顾她,十多年点点滴滴沉淀的默契,姑娘的一颦一笑,他都能从中知她心意。
遍体鳞伤的蝴蝶撑着残缺的翅膀,在空中歪歪斜斜地飞舞着,无力后那娇弱的蝶狠狠向下陨落,绝望地闭上眼,却发现,自己已落在那温暖的,支撑着它身躯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