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雪还在落着,细密的雪絮如同揉碎的棉絮,无声落在月府的青瓦屋檐上,堆积出一层薄薄的白;落在院里那棵老梅树的枝桠间,将含苞的梅萼衬得愈发清丽;也落在三年来那些与清莲盟相关的时光里,将萧秋水的清俊身影,和他兄长——清莲盟盟主李沉舟的沉稳轮廓,清晰地映在记忆深处。
而正堂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
炭火盆里的炭块烧得通红,偶尔“噼啪”爆出火星,映得满室灯火都添了几分暖意。
月眠坐在兄长身侧,看着阿娘一勺一勺给月屿盛着鸡汤,看着兄长眉宇间的疲惫被亲情熨帖得渐渐舒展,心里像被热汤浸过一般,软得一塌糊涂。
只是这份圆满里,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怅然——她望着窗外的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兰草绣纹,想起三年前结识清莲盟的场景:李沉舟拍着萧秋水的肩,语气沉稳如山:
李沉舟清莲盟武林盟主“这丫头是咱们的朋友,你多照拂着”,
而萧秋水站在一旁,递来一包江南蜜饯,眉眼弯起:
萧秋水江湖少侠“放心,有我和大哥在,江湖风波伤不到你”。
这一夜,月眠睡得格外安稳。
睡前兄长替她掖被角时,指尖的温度透过锦被传来,驱散了所有残留的寒意。
她缩在温暖的被褥里,听着窗外雪粒打在窗棂上的轻响,恍惚间又想起三年前的日常——她总爱缠着萧秋水,看他和李沉舟对练时剑影翻飞,两人招式凌厉却默契十足,剑柄上的清莲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偶尔三人围坐说话,李沉舟总笑着打趣:
李沉舟清莲盟武林盟主“秋水对你,倒比对我这个兄长还上心”。
翌日清晨,雪终于停了。
晨曦透过窗纸照进屋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月眠醒来时,正堂已经传来了阿娘和兄长说话的声音,夹杂着阿娘轻细的咳嗽声——昨夜为了照顾月屿,阿娘熬到了后半夜,想来是受了些寒。
月眠披衣起身,快步走到正堂。
只见月屿正坐在桌边,替阿娘揉着太阳穴,神色温柔:
月眠“阿娘,今日歇着吧,府里的事让下人去做就好。”
阿娘笑着拍开他的手:
月三娘.阿娘“我这老骨头没那么娇贵,倒是你,刚回来,该多歇歇,对了,家里的红枣和糯米不多了,今日得去街市上买些,给你做你爱吃的枣泥糕。”
月眠闻言,立刻走上前:
月眠“阿娘,我去买吧,兄长刚回来,该好好静养,您在家陪着兄长,顺便歇歇身子。”
她望着月屿,眼底满是恳切,
月眠“再说,我也想出去走走,看看雪后的街市,顺便给兄长买城西那家的核桃酥——您忘了,从前秋水来府里,总抢着和我分食,他大哥李沉舟还总板着脸说他没规矩,转头却悄悄把自己的那份塞给我。”
提起他们兄弟,月屿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月屿定国大将军“也好,路上小心,若遇到他们,替我问问近况,清莲盟近来可还安稳?”
他知道,妹妹这三年除了等他,也时常惦记着这两位江湖好友。
月眠应着,快步回房换了件厚实的月白棉袍,又揣了个铜质暖炉,仔细系好披风的带子,便提着裙摆出门了。
雪后的临阳城,空气清冽得像冰过的泉水。
青石板路被积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街边的店铺陆续开了门,掌柜的指挥着伙计清扫门前的积雪,偶尔传来几声吆喝,打破了晨间的宁静。月眠拢了拢披风,沿着街边慢慢走,目光扫过熟悉的店铺,心里满是感慨——这是她等了三年的烟火气,也是从前和萧秋水偶尔结伴闲逛的地方,如今却只剩她一人独行。
她先去了城西的糕点铺,掌柜的见是她,立刻笑着迎上来:“月小姐,好久没见您了!听闻月将军凯旋了?要是萧少侠再来,怕是又要和您抢核桃酥,到时候李盟主又得装作严肃地护着您。”
月眠 “是啊,”
月眠笑着点头,眼底却藏着一丝怅然,
月眠“我兄长回来了,我来买一斤核桃酥,还是老样子,少糖多核桃。”
“好嘞!”掌柜的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刚出炉的核桃酥,递到她手里,“您放心,还是从前的味道,保管萧少侠一吃,就想起被他大哥念叨的模样。”
月眠接过核桃酥,指尖触到油纸的温度,心里暖烘烘的:
月眠“多谢掌柜的。”
付了钱,她又去买了阿娘要的红枣和糯米,沉甸甸的袋子提在手里,心里却觉得格外踏实。
她想着回去就能给兄长和阿娘做枣泥糕,想着等下次见到李沉舟和萧秋水,一定要再看他们为抢核桃酥拌嘴,脚步也轻快了些。
可刚走出没多远,拐进一条通往月府的僻静巷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月眠的心瞬间揪紧。
她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往前走,可身后的人却跑得更快,转眼间就追了上来。
月眠猛地回头,只见两个身着黑衣、面蒙黑巾的汉子站在她身后,眼神凶狠,手里还握着闪着寒光的短刀。她吓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颤抖:
月眠“你们……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月将军的妹妹,跟我们走一趟,自然就知道了!”
另一个黑衣人接口道:“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你配合,不会伤你性命!”
月眠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是冲兄长来的!夏门关的仇家,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她攥紧了手里的袋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跟他们走,不能成为兄长的累赘,更不能让李沉舟和萧秋水为她分心!
月眠 “我不跟你们走!”
月眠咬着牙,转身就想往巷外跑。
可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跑得过常年习武的黑衣人?刚跑了两步,后颈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狠狠按住,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后颈便遭一记重击,眼前瞬间一黑,手里的袋子“哗啦”一声掉在雪地里,红枣和糯米撒了一地,核桃酥的油纸包也摔破了,几块酥饼滚出来,沾了一层薄薄的雪。
失去意识前,她隐约听见黑衣人低声说道:“动作快点,别被人发现了,雇主还在等着呢!”
“放心,这巷子偏,没人会来……”
声音渐渐模糊,月眠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漂浮,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李沉舟的沉稳叮嘱,萧秋水的温柔承诺,还有兄长的呼唤。她想挣扎,想呼救,可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任由黑衣人架着她的胳膊,往巷深处拖去。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剑鸣声划破了巷内的死寂!
萧秋水江湖少侠 “住手!”
这声清喝,熟悉得让月眠心头一颤——是秋水!
两个黑衣人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巷口站着一个身着青色劲装的青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腰间佩着的长剑剑柄上刻着清莲纹,正是清莲盟盟主李沉舟的弟弟、江湖上声名远扬的萧秋水!三年不见,他褪去了几分青涩,更添了几分江湖侠客的英气,脸上满是焦急与怒火。
“萧秋水?!”其中一个黑衣人认出了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忌惮——江湖上谁不知道,清莲盟的萧少侠武功高强,且最是护短。
萧秋水的目光瞬间锁定被掳的月眠,眼底燃起熊熊怒火,身形如清风掠雪,瞬间便冲到黑衣人面前:
萧秋水江湖少侠“敢动我护着的人,你们找死!”
左侧黑衣人挥刀砍来,他侧身避开,指尖扣住对方手腕,“咔嚓”一声便折断了对方的腕骨,黑衣人惨叫着松开短刀。
右侧黑衣人见状,举刀刺向他后心,萧秋水旋身抬脚,一脚踹在对方膝盖上,黑衣人跪倒在地,短刀脱手飞出,插进雪地里溅起一片雪粒。
不过片刻,两个黑衣人便倒地哀嚎。萧秋水快步走到月眠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指尖触到她后颈的淤青时,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语气里满是自责:
萧秋水江湖少侠“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大哥还在家念叨你,说等雪停了就来看你,结果我先来了,却没护好你。”
月眠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清俊脸庞。
三年的思念、清莲盟的情谊和此刻的劫后余生交织在一起,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哽咽着喊出:
月眠“秋水……”
萧秋水见她醒转,紧绷的神色终于柔和,伸手替她拂去脸颊的泪水,又顾忌着男女之别,指尖只是轻轻一碰便收回:
萧秋水江湖少侠“别哭,我在,大哥也马上就到,清莲盟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他扶着她坐起身,弯腰帮她捡起散落的红枣和糯米,又将破损的核桃酥包好递过去,
萧秋水江湖少侠“你看,给你兄长买的核桃酥还在,只是沾了点雪,不影响吃——等大哥来了,肯定又要骂我没照顾好你。”
月眠接过袋子,紧紧攥在手里,抬头看向萧秋水,眼里满是委屈和感激:
月眠“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差点……差点就给兄长添累赘,也给你和沉舟惹麻烦了。”
萧秋水江湖少侠“不怪你。”
萧秋水打断她,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又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晶莹的金橘蜜饯,
萧秋水江湖少侠“擦擦眼泪,吃颗蜜饯,还是你爱吃的江南金橘味,大哥特意让我带来的,说你总爱和我抢,他每次都得把自己的那份分你一半。”
月眠接过帕子和蜜饯,咬了一颗,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和三年前他们兄弟分她蜜饯时的味道一模一样。她看着萧秋水,眼泪掉得更凶:
月眠“谢谢你,每次我有危险,你都能及时出现,你和沉舟,从来没辜负过清莲盟的承诺。”
萧秋水江湖少侠 “承诺记在心里,更记在我们兄弟的责任里。”
萧秋水看着她,眼神格外认真,
萧秋水江湖少侠“你兄长刚凯旋,仇家定然是想拿你要挟他,日后出门,务必让家丁随行,不许再独自乱跑了——不然大哥可要罚我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刻着清莲纹的玉佩,递到她手中,
萧秋水江湖少侠“这是清莲盟的信物,你拿着,有它在,就算我们不在,江湖上也没人敢伤你。”
月眠攥着温热的玉佩,想起三年前李沉舟和萧秋水将同款玉佩递给她,异口同声说“有这枚玉,就是清莲盟的贵客”,心里暖流涌动,却又带着一丝愧疚:
月眠“又给你和沉舟添麻烦了。”
萧秋水江湖少侠 “跟我,跟大哥,跟清莲盟,还说什么麻烦?”
萧秋水笑了笑,眼底的沉稳化开几分,满是熟稔的温柔,
萧秋水江湖少侠“你兄长还在府里等你吧?我送你回去,免得他和你阿娘担心,也免得大哥来了找不到人,又要念叨我办事不稳。”
话音刚落,巷口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快步走来,正是李沉舟。
他看到巷内的场景,快步上前,目光落在月眠颈间的淤青上,眉头紧锁:
李沉舟清莲盟武林盟主“秋水,我说让你慢些,你偏不听,还是让她受了伤。”
萧秋水挠了挠头,笑着辩解:
萧秋水江湖少侠“大哥,我这不是及时赶到了嘛。”
李沉舟没再责怪,转头看向月眠,语气放缓了许多:
李沉舟清莲盟武林盟主“别怕,有我们在,没事了。”
月眠望着眼前两人,心里的不安彻底消散,轻轻点了点头:
月眠“嗯,有你们在,我不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