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便可湮没不见。
那一夜,我在书斋等奕绘,斗转星移,不觉过了三更。
抬头间,却见那男子倚靠门扉之侧,睨了眼看我,我倚于书斋翻阅书册,他见此轻笑,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夫人如此费心苦读,莫不是为了讨奕绘兄的欢心?
是陆仲原。
他原是奕绘好友,是京城里谁人不知的书画才子,一手好字,一手好画。
那般游贯京城,自然满脸佻薄,偏偏那一双眇目,开阖间有别样的意韵,好似万事皆明了,每次遇见,眼梢眉角,都是一朵盛世桃花。
红烛高烧,房内瞬间暧昧满涨。
我漠然转过身,文章卷成筒,往几案上一丢,转了身便要离去。
陆仲原换回一身斯文温雅的样子,目光在摇曳的烛红间明灭,夫人,只望你日后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惊诧。
他亦没有了下文。不慌张,亦不羞赧,只轻轻站立。
帘栊之外的风无意掀起了桌角的,诗经。初见奕绘时随口应吟的语句跃然而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瞥一眼,陆仲原正凝视着我,目光中意味逐渐深长。
春日宴。
西郊的繁花开得如火如荼,是出门踏春的好时节。
奕绘带我在京城的望族宴会上现身,一时间,人声喧嚣如潮。
我自然明白众人看我冷淡的探究眼神,因为先知,所以无谓,坦荡荡坐于女眷席上。
酒绿灯红,牙板笙箫,微风送来阵阵靡靡之乐,心下忽然黯然。
曾几何时,西林家内也算官绅一列,也有这样的无边风月,只是,皇上的一纸罪书,由人得父亲解释,便被举家定罪,接踵而来的,便是亲人的死别漫长的南徙颠沛的流离,这种种辗转,失去的又何止是富贵?
在京城,我只是江南女子顾夕烟。
没有人知晓我原也居住这里,这是我的缄默,连奕绘都不曾告诉。然,我却知晓天子脚下的一切。权贵,佞亲,家眷,无一不被我悉数打听入心。
只盼能有时机。
抬头,恰能见身旁那个女子正对着我微笑,眼角轻弯,梨涡轻浅,身后的半树粉花,更衬得她眉目如画。
我领首。
她于是问道,姐姐乍到京城,起居可曾安妥?
心下诧然。自别江南,除却奕绘,我就再也不曾听受这样绵软的关怀之语,禁不住生了暖意,絮絮而言,是,一切都好,只是惦记江南。
她叹声,悠悠道,京城奢靡,比不得江南有情,日后你要是闲了,就来恭亲王府找静蘅。
在听到她的府邸名讳时,我的心内瞬息一沉。
有些人,无需踏破铁鞋便来到你身边,那么,万事都可不费工夫了。
我忽然觉得京城难得的阴霾,此刻正悄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