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如同浸水的棉,潮得发腻。金泰亨转身,眼底的深意不可捉摸。他已料到方米会吃这一套,可转身时难得迟疑一次。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真的?”
一入莫城深似海,这潭水腐蚀得连骨都不见。他贸然让未经人事的女孩儿去踏,当真恶毒。可毒桠早已长成,根埋入体内,迟疑转眼不见。
方米眼睁睁看着金泰亨疾步走出雨幕,走进伞里,闷黑的眼眸沉得发亮。
“真的。”她掐住手心,怯意消失殆尽,感到无尽快意,那是在知晓一切后而掌控的感觉。
“叔叔。”
挤出一滴眼泪,话好像真于珍珠。方米知道自己绝不会被抛弃了,如果她是这个选择。
“我不想一个人,我该回莫城。”
“方米,人就像一株独立生长的植物,这与你回莫城无关……”金泰亨言下一顿,富有深意地看她:“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她现在没有办法体会金泰亨的意思,只知道自己不是植物,是个活生生的人,会哭会笑会孤独。金泰亨想让她知道什么,她只好点点头应答。
“我明白。”
他们站在有雨的夜里,谁也看不清谁。
金泰亨抿唇,从她手里抽出伞柄:“你想什么时候走?”
“我不知道。”
“走之前你带我看看你从小生长的周边,如何?”金泰亨又道:“不必着急,等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也不迟。”
“…………”方米顿:“好。”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如果没有我送你回去,明天再来接你。”
这样一说方米才想起金泰亨来这里足足五天,这五天他住哪里呢?她转念一想金泰亨这么有钱,肯定不担心吃住。方米收回思绪:“你总是讲父亲和哥哥,讲讲你怎么样?”
“讲我?”金泰亨偏头,似乎是在思索,眼眸里露不出任何情绪。沉默半天,手上的酸痛让他想起来开口。
“你不必对我好奇,”他把伞往方米那里倾:“知道你父亲和哥哥就好,他们将会是世上最爱你的两个人。”
这话刺得方米一痛,她站在伞下,冷风窜进来,吹动刘海儿。
“我知道了。”
之后一路无话。
回去时,鬼使神差地,金泰亨喊住她。方米不明所以地转身,撞入他平静的眼波里。
金泰亨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他感觉到冲动在心脏里如同发面一样发酵,那么慢那么慢地膨胀,就好像不是一下子,是日积月累,他感觉它在胀大。
“我们都很想你,每个人都想你回去。”
话说出就变了调,方米听不进心,她点头转身关上门。轻轻一声念进金泰亨的耳朵,她说晚安,叔叔。
二十几年前有一双相同的,总爱哭红的眼睛呈现在他的脑中。金泰亨看着窗里亮起的光,雨不知何时停下,闻着青草味,他竟然产生出一种错觉,他离那光那么远,远到二十几年都触不到。
可那光明明就在他眼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