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高大的廊柱投下肃穆的阴影，尘埃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柱中无声飞舞。沈巍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白璃瑶的心湖里漾开层层涟漪。
她觉得呢？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心口酸涩的悸动，被他守护时的踏实，还有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模糊的答案。
她看着沈巍，他站在明暗交界处，镜片后的目光被光线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紧张与期待。她张了张嘴，那个“是”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脑海深处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过去的连接死死阻断。一旦试图用力去想，便是针扎似的细密疼痛。
她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歉意：“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很奇怪。”
沈巍眼底那簇微光几不可查地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被他温和的掩饰覆盖。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拂过，带着万年时光也未能磨灭的怅惘。
“没关系。”他重新迈开脚步，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或许是错觉。我们先去找资料吧，案子要紧。”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图书馆深处那排积满灰尘的古籍区，背影挺直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
白璃瑶看着他的背影，心口那点酸涩感再次蔓延开来。她默默跟上。
特调处办公室。
赵云澜听着祝红和楚恕之从现场带回的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
“花粉？你们确定？老楚你那仪器不是号称地星最新款吗？连个花粉都之前没测出来？”
楚恕之脸色难看：“能量残留太微弱，属性又极其特殊，被之前实验室那股暴烈能量干扰了。直到沈顾问提到‘梦昙’，我们才有针对性地进行微粒采集和能量频谱比对，才确认的。”
“梦昙……”赵云澜摸着下巴，眼神闪烁，“这位沈顾问，懂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点？”
正说着，沈巍和白璃瑶回来了。
沈巍手里拿着几页复印的泛黄纸张，直接递给了赵云澜。“赵处长，这是《海星志异·补遗篇》中关于‘梦昙’的记载。确实提及它的花粉能致人永梦，其特性与案发现场的能量残留高度吻合。后面还记载了一种名为‘醒神草’的植物，其汁液或许能中和花粉的药效。”
赵云澜接过资料，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古文佶屈聱牙，配图模糊，但关键信息清晰。他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巍：“沈顾问，你这效率，都快赶上我们特调处的内部数据库了。这书……好找吗？”
沈巍面色平静：“恰好知道大致区域，费了些时间翻阅而已。”
“是嘛……”赵云澜拉长了语调，没再追问，转而晃了晃资料，“醒神草？这又是什么稀罕玩意？上哪儿找去？”
沈巍推了推眼镜：“据记载，醒神草性喜阴寒，多生长于极阴之地或古老墓穴附近。龙城周边，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多。”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许，我可以根据古籍中对地脉阴气的描述，尝试推断几个可能的地点。”
“推断？”赵云澜挑眉，“沈教授还懂风水地脉？”
“略有涉猎。”沈巍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生物工程有时也需要研究环境对生物体的影响，地脉磁场也属于环境因素之一。”
赵云澜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大手一挥：“行！那就麻烦沈顾问再‘推断’一下！老楚，红姐，准备一下，等沈顾问地点一出，咱们就去采药！”
沈巍微微颔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开始根据记忆中地星与海星连接处的几处阴气泄露点，结合古籍描述，谨慎地圈出了龙城郊外几个可能的地点。他的动作流畅自然，分析引经据典，逻辑严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白璃瑶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书写。他微微侧身，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专注的神情，握笔的手指修长有力……某个模糊的画面突然撞击着她的脑海——似乎也曾有人，这样站在她面前，执笔描绘着山河星辰……
她看得有些出神。
赵云澜的目光在沈巍和白璃瑶之间来回扫了扫，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凑到祝红旁边，用气声嘀咕：“哎，你看他俩，像不像那种……失散了八百年终于重逢的苦命鸳鸯？”
祝红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案子还没破呢！”
“案子要破，八卦也要聊嘛……”赵云澜嬉皮笑脸，但眼神却沉了沉。
根据沈巍圈定的地点，特调处很快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古墓附近找到了几株散发着微弱荧光的“醒神草”。汁液提取后带回，果然成功唤醒了昏睡的居民。
案子告破，特调处众人都松了口气。
庆功宴上，赵云澜特意叫上了沈巍。
大排档烟火气十足，吵吵嚷嚷。沈巍依旧穿着西装，坐在塑料凳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赵云澜热情地给他夹菜倒酒，他礼貌地道谢，酒杯沾唇即止，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看着众人笑闹。
他的目光，依旧大多数时候，落在赵云澜和白璃瑶身上。
看到赵云澜被祝红灌酒，他会微微蹙眉。看到白璃瑶被郭长城讲的笑话逗得浅笑，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察觉的温柔。
酒过三巡，赵云澜似乎有些醉了，他搂着沈巍的肩膀，大着舌头说：“沈、沈教授！这次……多亏了你！你这个顾问……够意思！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沈巍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勾肩搭背而僵硬了一瞬，但他没有推开，只是低声道：“赵处长言重了，分内之事。”
“什么分内不分内！”赵云澜挥手，凑近他，带着酒气的热气喷在沈巍耳畔，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醒，“老沈啊……我这个人，直来直去。我就问你一句……”
沈巍侧头，对上赵云澜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眼睛里虽然带着醉意，却还有着洞悉一切的锐光。
“你……到底是谁？”
周围的笑闹声仿佛瞬间远去。
沈巍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赵云澜，看着这张与万年前截然不同、却有着同样灵魂的脸。
就在他沉默的当口，另一边的白璃瑶似乎被烤肉呛到了，低头咳嗽起来。
沈巍几乎是本能地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动作快得惊人，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慢一点。”
白璃瑶接过水杯，抬头看他，因为咳嗽眼眶有些泛红：“谢谢沈教授。”
沈巍站在那里，忘了回答赵云澜的问题，也忘了周遭的一切，只是看着白璃瑶喝下水，神色才稍稍放松。
赵云澜看着这一幕，慢慢松开了搂着沈巍肩膀的手，坐回自己的凳子，仰头灌了一口啤酒，眼神复杂难辨。
他咂咂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这龙城……看来是要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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