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知杨女士得了胃癌时,林槭杪已经麻木到失去意识,眼前的医生开始出现重影,再后来,她也不省人事了。
醒来后,林槭杪第一时间冲向杨女士,杨女士拖着一口气哽咽着说:
杨女士妈妈可能也活不久了,马上和老林相见了。只是苦了我的孩子,以后也许就是一个人了。
林槭杪别瞎说,我们杨女士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林槭杪握住杨女士满是老茧的手,才发现杨女士一辈子没享过福,心里一阵酸。
林槭杪医生说了,你这病能治,只是时间的问题。
杨女士你别替我操心了,医生说的时间可都是白花花的钱啊。
杨女士妈妈现在就希望能赶上你结婚的模样,那样才走得安心。
林槭杪我才念大三,结婚的事哪能急得来。
林槭杪至于钱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在空闲时候去兼职的。
林槭杪我都想好了,我要带你去北京治疗,这样我俩也能有个照应。
杨女士立刻摇头:
杨女士不用了,妈妈在这里挺好的。
林槭杪杨女士!我已经失去一个老林了,你能不能好好对自己,将来要是你也有个三长两短……
林槭杪我该多愧疚啊...
林槭杪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而此时,她留意到一道目光,那目光来自一个似曾相识却又叫不出名字的人,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冷峻,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
置办完老林的葬礼,林槭杪带着杨女士上了去北京的飞机,将杨女士暂时安住在学校附近的一间临时住所,自己也从寝室搬出来照顾她。小靖还因此哭了好久,平时她和小靖的课都不在一起,唯一能一起的时间都在寝室,现在她搬出去也是软磨硬泡才让小靖松口的。
林槭杪杨女士,虽然这个房子比较简陋,不过我们也就住这几天周转一下。
葬礼结束后,家里剩下的钱不多。杨女士从老林的死亡抚恤金里拿出了一大半,给了无依无靠的爷爷奶奶。
如今,她们只能住在这样一间破旧的老房子。这里一下雨就漏水,刮大风时四处透风。一居室,房子连个独立厕所都没有,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门口还留着一块向阳的小天井,那里摆放着几盆房东留下的花花草草,给这简陋的住所添了几分生机。
杨女士住哪无所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林槭杪给杨女士预约了附近的医院全身检查。之后,杨女士就得住进满是药水味的病房,面对冷冰冰的白色床单,穿上宽松的病号服。
之前的诊断表明,杨女士的病能治,可这需要高超的医疗技术,还得耗费不少时间。这也是她带杨女士来首都的原因,一方面这边医疗技术成熟,另一方面她能随时照顾杨女士。
——
木子洋KWIN小妹,你从南江回来了吗?
木子洋是林槭杪到北京后第一个打电话给她的人,灵超去英国后木子洋一直很照顾她。
林槭杪嗯我回来了。
木子洋KWIN秦姐让你带上伯母一起来公司吃个饭。
林槭杪不用了,明天我家杨女士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今晚就该节食了。
木子洋KWIN那等伯母检查完,你和江槐她们一起来吧,秦姐说好久没见你们了,公司有点冷清。
林槭杪那就到时候说吧。
木子洋KWIN你那边还需要帮忙吗?我这会儿剧组就在伯母医院旁边,要帮忙的话我让我的助理去一趟。
林槭杪不用的洋哥,我已经安顿好了,没什么事了。
林槭杪下午学校还有课,先不说了!
林槭杪实际上很想拒绝他。
林槭杪心里明白,木子洋对她关怀备至。只是,这份关怀让她有些迷茫,她实在分辨不清,它究竟源自兄长般的爱护,还是爱人之间的情愫,亦或是对孩童时期的她的感恩。但当下的状况容不得她在这些事情上费神思索。
自灵超去英国后,她实在不想再给坤音添麻烦。她心里清楚,要是他们知道她现在急需用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她。但她真的不想欠他们人情,从今后,她打算一切靠自己。
只是木子洋的语气很诚恳,她不好意思立刻拒绝,就先答应着。
第二天,杨女士做完检查随即住进了医院,林槭杪把杨女士的随身物品带到医院后,准备去找兼职。
面对高昂的医药费和住院费,林槭杪实在感到力不从心。在杨女士面前,她强装镇定,宽慰杨女士别担心费用问题,可实际上,她心里完全没底。她四处奔波,找了好几家能打零工的店铺,得到的却都是满员的答复,一连串的碰壁,让她满心颓丧。
灵超又不合时宜地打来了电话。
灵超DIDI槭杪,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和我联系了呀?
林槭杪故作轻松地敷衍着:
林槭杪没事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这个皇后在京城等着咱微服出巡的皇上回归呢!
灵超DIDI体恤民情甚有情趣,朕暂不回来,请爱妃替朕指点江山。
林槭杪臣妾遵命。
挂断电话后,林槭杪长呼一口气。
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变得如此擅长自我麻痹。然而无论内心多么痛苦,她都只敢独自默默承受。对于灵超,她不能再成为他的负担,不能再拖累他了。
林槭杪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
找兼职的事屡屡碰壁,江槐和明月得知这件事都拿出了手头的余钱,同时也在不遗余力地帮她找工作。
学校里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事,就连小靖她也没提。
徐小靖槭杪,你最近怎么回事,饭也不怎么吃,每天下课都往校外跑。
徐小靖你该不会是背叛灵超,找了新的小帅哥吧!
小靖笑眯眯地看着林槭杪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
现阶段,刘欣接了综艺做常驻嘉宾,岳岳则被邀请去了《歌手》,而木子洋还在拍戏,公司愈发空荡了。
林槭杪终于找到了两个兼职,一个是在周末早上六点到八点在一家早餐店帮忙打下手,另一个是每晚八点到十二点的酒吧服务员。
每天中午,她都要去医院陪伴杨女士,所以不常留在学校吃午饭。另外,每天早起晚睡的生活节奏,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
秦周懿槭杪最近都在忙什么呀?看你都不来公司了。
林槭杪最近学业有点重,我在忙着复习呢。过两天学校有秋招,我也想多去看看大四的实习方向。
秦周懿这样啊,那你有空要和江槐她们一起来吃饭啊,过两天他们三个都要回来了。
秦周懿实习的事也不急,你学广告专业,大四正好来公司做新媒体运营实习生。
林槭杪那就谢谢秦姐照顾啦。
林槭杪答应了下来。
这天刘欣和岳岳已经回到了公司,木子洋正在参加剧组的杀青饭局,她们被秦姐盛情邀请着去了公司。
岳岳PINKRAY我们先吃吧,洋洋说他那边随便应付一下,过会儿就来。
岳岳PINKRAY弟妹啊,看你最近清瘦了不少,多吃点,回头小弟回来还说我们亏待了弟妹。
岳岳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往林槭杪碗里夹菜,肥腻的肉食、咸鲜的水产、清甜的蔬菜……各种菜肴堆叠起来。
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食物,林槭杪鼻子一酸,竟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段日子,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她每天吃些粗茶淡饭。而且医生嘱咐,杨女士的身体以后或许都不能吃荤腥了。
这样的艰难时刻,这份毫无预兆的关心,就像一束光照进黑暗,让她那颗近乎死寂的心,渐渐有了温度,重新复苏过来。
岳岳PINKRAY哎弟妹你怎么哭了,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林槭杪没...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还是有人关心的,特别感动。
大家都笑了起来,江槐和明月也加入了为林槭杪夹菜的行列,秦姐像看孩子般看着她吃,笑的比谁都甜。
木子洋回来后,所有人为他接风,喝了点酒。林槭杪是属于一喝倒的那种,没多久她便醉醺醺的,刘欣更是喝的烂醉,所有人都沉醉于今天的短暂幸福。
刘欣LilStar槭杪姐... 你要是还能喝... 咱... 咱就碰一小口?我... 我喝不过你,但我能帮你挡半杯
说着还举起自己的杯子,杯沿只敢轻轻碰了下她的杯壁。林槭杪刚要抬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 —— 木子洋护住她的酒杯:
木子洋KWIN小妹她不能再喝了。
刘欣LilStar洋哥... 我... 我就是想跟槭杪姐热闹热闹... 没别的意思。
刘欣LilStar不过超哥的女朋友,洋哥你怎么这么关心?
刘欣抓起她旁边的酒杯递到她手边,却被木子洋一手打翻。
木子洋KWIN思达别闹,小妹她真的不能再喝了。
刘欣还想再说,岳岳拍了拍他的肩:
岳岳PINKRAY欣儿听话,槭杪确实醉了,回头灵超该怪我们了。
刘欣LilStar她... 她醉得跟我上次喝多了一样,上次我醉了直往沙发上栽,还是洋哥把我扶回房间的...
天真的吐槽里,满是没说出口的关心。
林槭杪嗯~我还能喝...
林槭杪闷哼一声,彻底趴在了桌上。
——
晨光像被揉碎的银箔,从窗帘缝隙渗进房间时,林槭杪猛地从混沌中惊醒。手机屏幕在枕边明灭闪烁,锁屏上密密麻麻排列着灵超的未接来电 —— 十三个未接,六条语音,时间跨度从凌晨一点到破晓时分。她飞快回复:
林槭杪别担心,昨天在公司为他们接风。
隔壁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江槐和明月的房门虚掩着,卜凡岳岳的呼噜声穿透门板,在寂静的清晨编织成奇特的交响。林槭杪套上帆布鞋,正要转动门把手,身后突然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木子洋KWIN怎么不多睡会儿?
木子洋倚在门框上,灰色睡袍松垮地挂在肩头,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他目光扫过她攥着手机的指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木子洋KWIN周末也有课?
林槭杪的后背瞬间绷直。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她却想起昨夜在医院抱着母亲痛哭时,灵超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上明明灭灭。
林槭杪我... 我正准备去医院看我家杨女士。
她垂眸避开他探究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木子洋沉默着上前半步,身上雪松混着洗衣液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槭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鼓点般撞击耳膜。
木子洋KWIN我送你。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木子洋KWIN医院离这儿不近。
林槭杪不用!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
林槭杪你是艺人,被拍到和我一起会死的很惨的!
话音未落,木子洋突然抬手撑住墙面,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林槭杪仰头,撞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那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木子洋KWIN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木子洋KWIN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把最后一口早餐留给你?为什么每次你在公司喝多我都陪着你?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的青影,
木子洋KWIN你以为我只是替小弟在照顾你吗?
木子洋KWIN小妹,别总一个人硬撑。
窗外鸟鸣突然喧嚣起来,林槭杪感觉呼吸都要停滞。她望着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此刻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将她溺毙,可父亲遗照上的笑容突然在脑海中浮现,灵超甜得发腻的情话在她耳边回荡,那些压在心底的秘密像带刺的藤蔓,将所有悸动绞成碎片。
林槭杪别开玩笑了。
她偏过头,声音轻得像要消散在风里,
林槭杪我们... 只是朋友。
推开他的瞬间,林槭杪听见胸腔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混着木子洋喉间溢出的叹息,散落在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