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一）

　　男婴生在城里的卫生院，出生时夫妻两人的父母亲都在，这是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刘薇的父亲家里一辈子没有过男孩，到了刘薇这代有了刘家第一个男孩，眼都直了：“亲家，中午一起喝酒！你们吃完饭再回山上也不迟噢”

　　王涛抱起来刚出生的孩子，动作非常缓，像是吝啬自己的力气。“诶呀你轻点，托着娃的背抱起来！”刘薇的母亲在一旁嗔怪着不得要领的王涛。

　　“我...我当爹了啊！”王涛怀里的婴儿有着大大的眼睛，遗传了王涛棕褐的瞳色，一眨不眨的盯着王涛。

　　男孩的第一泡屎把王涛吓坏了，“怎么是绿色的！？”，一旁的护士笑了“真是个新爸爸，婴儿的第一泡屎本来就是绿色的”

　　男孩一天天长大。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当然宠的没话说，啥吃的都给吃，当时刘薇一个月工资只有几百块，五十元的小汽车玩具买起来眼都不眨。男孩的脾气好，怎么和他开玩笑都是抿嘴微笑抠衣角。因为营养好，脸圆圆的，虎头虎脑的，深受邻里大爷大妈的待见。

　　他们住的是小独院，周围不大不小的一片范围全是一模一样的小独院。房前房后有几个同龄的孩子，自然而然的就玩到了一起。天天吃完午饭四个男孩就在家门前玩耍，玩五块钱的装电池的四驱车，到处淘气“探险”，晚上组团在家里看奥特曼光碟。刘薇的母亲老是在男孩后边，拿个奶嘴瓶子喊“毛毛！过来喝水哩！”，男孩总是恋恋不舍的暂时退出他们的行列，拿着瓶子“吱吱”的吸上几大口，又赶忙跑回去。

　　这四个人中有个圆脑小胖千龙，千龙是话最少的，讲话也操着一口京腔。在毛毛还不记事的时候，千龙的父母就离婚了，千龙一直都是由爷爷奶奶带。与天生好脾气不多话的毛毛不同，千龙的性格可能是后天家里原因导致的，他的父亲可能觉得亏欠他太多，总在北京工作的地方给他带回许多新鲜玩意。剩余的两个孩子，一个叫魏飞宇一个叫陈潇。四个人个儿都一般高，除了千龙，毛毛他们三个胖瘦相同。个中那个叫陈潇的，人小心眼却不少，几乎四人小队伍所有的活动都是他提出的。魏飞宇是一个很没主见的愣小子，别人说什么他都是“哦...中”。每次陈潇一想出什么活动，魏飞宇的回答绝对是“嗷...中呀”，毛毛和千龙更不用说了，一个天生小酷哥，一个不发表意见，跟着领头人就是了。

　　日子渐渐过去，上小学光景，这四个小孩子关系越来越铁。大过年，陈潇商量着拿压岁钱买玩具枪打枪战，男孩子都爱这些，这话确实没错。陈潇刚一提出，魏飞宇直接赞成：“中呗！啥时候买嘞！”陈潇很开心：“今个中午，吃完饭一起去！”

　　毛毛摸着口袋里还没有上交给刘薇的压岁钱，他想去买一把玩玩。但是，王涛和刘薇严格的家教让他犯了难。他的内心在买与不买之间徘徊。毛毛在四人分手后回到家，思想斗争了很久，眼瞅着到了约好碰头的时间，他看看与亲戚在家喝酒的王涛，又看了看边啃瓜子边聊天的刘薇，询问的话始终是没有说出口。一声不吭出了门。

　　三个小孩早就等在了那，“毛毛，怎么这么慢。咱走吧！”陈潇抱怨过后，孩童急切买枪的激动又出现在脸上。毛毛心里七上八下，表面上却一笑：“走呗！”四个人走在雪地里，兴奋支撑着他们觉不出累。毛毛心里始终在忐忑，还一直在笑呵呵的回应着他们的谈话。玩具批发店渐渐出现在视野中，四个人眼睛一下就睁大了。陈潇带头跑了起来，紧接着是飞宇，毛毛，千龙一起飞奔。千龙胖却不肯减慢速度，一口气四个人全跑到了店门前。

　　大堆装玩具的纸箱堆在店门前的地上，每个都有他们三分之二那么高。他们淘来淘去，陈潇拿了一把大号的，突击步枪样式的玩具枪。

　　“我要这个大的，你们快点挑吧。”陈潇拿着挑好的枪就不撒手了，匆匆去付了钱便当场拆起包装盒。麻利的装好BB弹乱打了起来。

　　魏飞宇一脑袋扎进纸箱，开始左挑右捡。不是他找不到喜欢的，而是每一把他都想要。老板看他把翻的乱七八糟，忍不住说：“诶呀娃娃，你快点呀，买的人多着嘞。”，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大人一催，魏飞宇心一横也拿了一把长枪。千龙看到毛毛站在那里不动，推了他一下：“毛毛你先买吧”毛毛看了一眼堆在箱子里的玩具，回头看看千龙“你先吧，我再挑挑。”千龙走到近前挑了起来。

　　我就买个小小的，便宜点的，起码妈妈也不会说我那么厉害。

　　毛毛心里下了决定，便去装模作样的先挑起了大枪，那个时候小孩子都爱玩《穿越火线》，平日里谈论的也都是游戏里的内容。毛毛边挑边对陈潇他们说：“你们的枪太大了，后坐力肯定很大，我用不惯。”说着便走到了玩具手木仓的区域。左找右寻，一把黑色的黄河牌小手木仓颇得他的心，他拿起来颠颠，又挂了空档，抠了一下扳机，就去找老板付钱了。一把小手木仓七块，他又买了两块钱四包塑料BB弹，千龙看看毛毛，也拿了一把同样的手木仓去付了钱。

　　回家的路上，他们拿着枪在桥上往结冰的水里打，雪地里打，过路两边关门的店面的塑化布招牌打，玩得不亦乐乎。毛毛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他玩得很开心，可是胸口却紧紧的，像包着一块石头，让他很难受，他当然是怕父母的责怪。

　　小伙伴们在大的停车场玩起了枪战。陈潇规定只能打衣服，不能打头。可是枪战一开始，陈潇老是有意无意的朝着飞宇的头上来一下子。

　　“哎呀，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你枪法好不躲闪，我还以为你会躲呢”

　　飞宇听了这话也不好说什么，继续玩儿了起来。在所有人的子弹打光后，小伙伴们分手回家。毛毛往家走着，心里却畏惧着那扇门。推开门进去，里边的亲戚都还没走。

　　“哎呀，毛毛长得真好哎，虎头虎脑的！”

　　“那俩眼真大，像小涛”

　　“是呀是呀....”

　　刘薇笑着不说话，毛毛脸上有些发烫，尴尬的站在那里拿着玩具枪笑着。刘薇看到毛毛手里的玩具，眉头明显皱了一下，看了毛毛一眼，回过头和她们聊天时，又重新面带微笑。

　　还好还好，妈妈只是瞪了我一眼。毛毛舒了一口气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