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簌只得停下来,看昼澜仙官走过来。
她对昼澜仙官此仙有所耳闻,古板严肃且不近人情,清池宫上上下下几十来号人没一个不怕他的,他只用一张板着的脸就能吓得胆小的仙子哭,而且跟他主子一样,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就连琅羽公主要进清池宫,没景苍许可,那也是大门紧闭,神君不在。就在前些日子,琅羽公主
实在忍受不了此仙的傲慢无礼,一气之下大打出手,结果昼澜仙官很给面子预备跟公主打一架,以证明他看不起人是有道理的,谁知他还没准备好,公主就出手了,他一个不小心,厚的吓人的一本《天庭礼法修缮传》敲到了公主的头,公主一招焚焰诀还没使出来,就被敲晕了。
纸簌听留香说起时,为那位传说中很受宠爱的公主默哀了三弹指的时间。昼澜仙官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此刻手中的书换了一本,名叫:《宫闹礼法简记》,他看了纸簌一眼,引她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将书摊在石桌上,翻了几页道:“仙子到清池宫为婢应知晓宫规,本来昨日就该告知仙子,但昨日甚忙,没顾得上仙子,还请仙子见谅,今日正巧遇见仙子,便趁此时跟仙子讲了吧。”他嘴上说着见谅,脸上却没有半分愧疚情绪,还是一张死鱼脸,“这些基本规矩,还请仙子谨记。”
纸簌从地上捞过一朵落下的红薇花,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朵花,“你要说就说嘛,人家还要睡觉呐。”
昼澜仙官眼皮子跳了跳,适应她这说话惯拖三个调的语气后,如数家珍:“宫规第一条:主子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服从;宫规第二条:不得偷盗;宫规第三条:不得拉帮结伙;宫规第四条:不得勾结外党;”他顿了顿,补充:“譬如琅羽公主。”纸簌点头,干脆趴在桌子上,抬头数星星。
昼澜仙官不满,“还请仙子端正态度。”
“人家哪里不端正了嘛。”纸簌瞪他,“你要说赶紧说嘛。”
昼澜仙官瞪了她一会儿,发现根本不顶用,只好继续念:“宫规第五条:不得故意损坏宫中物品;宫规第六条:不得攀折宫中紫薇.…”
纸簌听着这重要的不重要的交错规矩,心却飘到了九薇山,想起青弯凤袅和山鸡精秀秀,还有那个总爱咬文嚼字鄙视她的山神爷爷。那时候她是九薇山的老大,不要脸的占了夙袅的洞,那时候她还无耻的问人家:“小鸟,你是鸟为什么要住在洞里?你不是应该在书上搭个鸟窝
么?”
当时夙袅的脸色铁青,将一个本来要喂给她吃的青枣收了回去,塞进了自个儿嘴里,回答的咬牙切齿:“若是搭个鸟窝我的人身怎么住的下?!”
她那时候觉得夙袅真可怜,第二天就奴役九薇山的仙灵精怪们在一棵万年紫薇树叉上搭了个巨型鸟窝,将它送给夙袅。她本以为夙袅应该痛哭流涕三跪九拜的感谢她的大恩大德,谁知夙袅看了,嘴角抽搐时将一个特大的苹果砸在了她身上,她觉得疼,但也没在意,兴致勃勃的用法术
将他弄进窝里,问他感觉如何,然后夙袅就关了洞门,三天没见她。而后夙袅闭关出来,纸簌又正巧从山鸡精秀秀处得知鸟都是要孵蛋的,于是善解人意的掏了猫头鹰的蛋放到那个大窝里,邀他体验一番,结果夙袅闭关两个月,连个鸟毛都没被她看见,倒是猫头鹰夫妇被偷了蛋,追着她
啄了三天三夜。
对此,秀秀表示:“…”
她想着,便笑了笑,那头昼澜仙官正讲到宫规第六十三条,乍见她这笑,有些愣神。纸簌本就生的极美,一笑便如早春杏桃竞妍开,眉眼弯弯,唇角轻挑,让人觉得心神一晃。
昼澜仙官回了神,微微红了脸颊,合上书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纸簌兴奋道:“完啦?清池宫宫规也不是很多嘛。”
昼澜仙官不苟言笑的脸上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跟班。
纸簌这才发现,这两人手中皆有一个大托盘,上面各放了十几本厚厚的书。“方才同仙子讲的六十三条,只是基础规矩,做了大致概括,这些是详细解说,仙子都要过目,且要背下。”慢慢悠悠的续道:“除了这里的,东暖阁中第三排礼法类第七行的二十一本,皆是。”纸簌咬着自己的衣袖,觉得自己的嘴里可以塞下一个鸭蛋,“这些都是景苍神君定下的?”
“咳。”昼澜仙官咳嗽一声,“事实上,神君只定了第一条,之后的六十二条是郁蓓定的,其余的是我定的。”
纸簌:“……”
她觉得此仙真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脑子还在短路中,难得的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可是,人家不识字呀。”昼澜仙官:“……”
但是昼澜仙官何其聪明,不容纸簌反驳的派了留香教她识字,而后又拿过一本《宫闹礼法详解注要》给她读。
纸簌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不太和谐,打了一会儿架,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景苍和兆衡进来时,昼澜仙官正讲到第一百零五条,见他们来了,立刻端端正正的行了礼,看到兆衡,眼神就有点诡异莫测,不自在的在他脸上飘了飘,而后一脸的嫌弃,拼命朝二人身后的郁蓓眨眼,示意她要让神君提防兆衡。
兆衡问:“昼澜你眼皮子抽筋了?”景苍从郁蓓处得知了昼澜仙官那一通言论,郁蓓转述的词真意切,语重心长,最后来了一句“虽然奴婢觉得昼澜有些多心,但是瞧着兆衡仙君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就算是断袖,也也是瞧不上昼澜的,倒是神君你,当心。”
景苍侧头看了看兆衡,此仙的一副好皮囊迷的仙子魔女团团转,经常和煦温柔的善解人意的温润如玉的像是个衣冠禽兽,表面似水温柔,实则内心又阴暗又禽兽,虽说万花丛中过,倒也没见他对哪个姑娘特别上心,这么些年来,兆衡身边的女人除了他娘花界神女柳姬,只有个妹子颂阳,这么看来,他颇认同昼澜惊人的眼力见儿,这一眼就看出了兆衡多年未娶的症结所在。景苍神君又蓦然想起,约摸一年前,柳姬神女一路仙花飘飘,气派十足的来清池宫赏紫薇,那雍容貌美的神女却一派忧愁的遣散了周遭奴婢,含蓄且意味深长的说她家儿子也不小了,小时胡闹也就罢了,也难得神君品味如此超然高雅的仙者能看上他儿子,但是么她家就这么一个可以传递香火的苗子,是万万不能同神君相交过深的,且神君的名声也需顾及,还请神君三思云云,一番话九拐十八弯,他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想来,柳姬神女她,所言甚是。
他默默的同兆衡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才去看那盛开的荼薛妖娆的红薇,也正瞧见树前石桌旁坐着的纸簌,她趴在桌子上,似是睡着了,一身淡绿色纱衣衬着身后红火一片,如雨的花瓣飘落,落在她身上,明媚的刺眼,却恍惚让他记起一些似是很久远的场景来。
郁蓓也看见了纸簌,连忙走过唤她道:“快些起来,神君同兆衡仙君来了。”纸簌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迷茫的看着她温柔的脸,然后又趴回石桌上,嘴里嘟囔:“秀秀你要是再弄醒人家人家绝对会把你烤成烤山鸡人家说话从来都算话的,就算小鸟来了也没用正好把你们一起烤了给小老头儿下酒。”
郁蓓将纸簌架起来,摇醒她,一旁昼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沏了两杯茶,摆上棋盘。
见郁蓓吩咐同来的仙婢将纸簌带回去,景苍神君平平淡淡的扫了一眼纸簌,道:“让她留下侍候兆衡仙君,你们都退下吧。”
郁蓓先是不解,而后看了看纸簌生的甚美的脸蛋,突然福至心灵,明了了神君是要教导兆衡仙君回归正道,了却柳姬神女一桩心事,便十分通情达理的领着一班子人退下了。
纸簌蹲在一边,撑着腮帮子看着不远处悠然对弈的两人,敢怒不敢言。待几子落下后,景苍似是漫不经心的道:“前些日子天枢成亲给我送来请柬,但当时我正在忙着琢磨我后院的那个池子里能不能养活南海的红莲,所以没去,听闻你同颂阳一起去了。”
兆衡正在研究棋路,闻言回答的也不在意:“嗯,去了,颂阳要闹洞房,我丢不起脸,所以早早的回来找你了,我刚到芙菜池时就被昼澜给掀到池子里了么,弄了一身淤泥,至今还没找他算账。”
景苍抬眼:“你竟也有脸面这种东西,
令我颇感意外,我依稀记得你曾偷看慧菱仙子洗澡,回来同我点评她腰太粗,缺乏美感。”
兆衡看着纸簌惊讶的张大了嘴,将袖子塞进了嘴里。
他不自在的清咳了两声,“那不是年少不懂事么,现在这般的年龄我还真是不好意思同一群毛头小子去闹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