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枝

是阿曼将我摇醒的，我勉强睁了眼，阿曼伸手扶我起身，将我头上的玉钗摘下，边给我拢头发边笑：

阿曼姑娘要睡怎的也不将钗子除了？好险没划伤，时辰不早了，姑娘再睡怕是夜间要走了困的，到妆台前坐坐罢，我给您通通头。

我还未醒盹儿，只任她扶着坐在妆台前，阿曼给我端了杯茶来，将镜袱掀了，我喝着茶，阿曼拿了梳子给我通头，一壁通着一壁说话：

阿曼姑娘，方才于老板派人来。

我又喝了口茶，将茶杯搁下：

悦卿义父？他派了谁来？有何事？

阿曼来的是个小厮，说是明儿腊八了，请姑娘到家中坐坐，于老板正经要摆酒收姑娘做义女呢。

悦卿好，我记着了。

我得了消息也不好闲着，明儿去义夫家里，总不能俩胳膊提俩空手去，忙起身唤阿曼同我准备些东西，瞧来瞧去离尘轩里也没旁的，只打点出来四份“海八珍”，又将八种细巧茶果来包了四份，在攒心食盒里摆好了，阿曼在一旁好奇：

阿曼姑娘，除了于老板和郭班主，另外那两份是谁的？

我将东西细细查了一遍：

悦卿有一份是高峰高老板的，还有一份是侯震侯老板的，他二人皆为于老板和郭班主的师弟，四人又一向亲厚，明儿自然不会缺席，我怎好慢怠了他们？

阿曼还是姑娘心思细。

闲话少叙，只说次日正午时分，我换了颜色略娇些的衣裳，薄施脂粉淡扫蛾眉，披了斗篷一径往于老板府上去了，不出所料，于郭高侯四位老板都在，我奉了礼，四位长辈自然也备了礼，一旁早有徒弟拿了蒲团来，我跪了给义夫义母磕头，礼毕阿曼扶我起身，义夫与我引荐：

于谦这是你郭叔父郭婶母，这是高叔父与高婶母，这位是侯叔父与侯婶母。

我一一行礼拜见，见过了长辈，义父唤来身后几个年轻的哥儿，孟鹤堂站在最前头冲我笑，义父瞧见也笑了：

于谦你们兄妹正经也该见个礼。

我和孟鹤堂依言见礼，义父指着旁的几位：

于谦这是你郭叔父家的麟哥哥，这是你照洋哥哥，这是你东哥哥，还有这是云圣……

这几位都是德云社里有些名气的小角儿，我自然是认识的，和几位哥哥都见了礼，却瞧见义父指着一位穿着牙白大褂的公子犯了难，我认得这位公子哥，和先前的照洋哥哥和东哥哥一样，都是郭班主的义子干儿，年纪最小，性子却是老成持重，我笑道：

悦卿义父，我是丁丑九月廿三的生辰。

义父闻言乐了：

于谦哦，那这是你云圣哥哥了。

才和这位云圣哥哥见了礼，一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便跑来给我作揖：

于云霆姐姐安好。

这小公子不是旁人，正是义父的独子，名唤云霆，生得面容清秀，性子又古灵精怪，实在惹人怜的紧，如今他也不等引荐便来见礼，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义父一拍云霆的脑袋也笑了：

于谦这是你云霆兄弟。

将人认了一遍，开席吃饭，不消细说，席间郭班主笑眯眯瞧了我几眼：

郭德纲卿丫头是丁丑年的，那今年有十七了？

悦卿是。

郭德纲如此算来，师哥也是时候给卿丫头寻一门亲事了。

我闻言刚送到嘴边的虾仁直接掉回碗里，义父瞧了瞧我乐了：

于谦德纲，你打的什么算盘，就快直说罢，别吓着我女儿。

郭德纲麒麟比卿丫头大了一岁多……

郭麒麟咳咳咳咳……

郭班主此话一出不止我，好几个人都被呛了。郭麒麟正喝着汤，闻言刚入口的汤便喷了出来，身旁张云雷忙不迭的躲，阎鹤祥在另一旁递了帕子过去，陶云圣端着杯，藏在杯子后头偷偷的抿嘴笑，一双眼睛不住的在我和郭麒麟身上转，另一桌孟鹤堂茶杯没拿稳，洒了自己一身的茶，自己正拿了帕子擦着，周九良不知被什么呛了，边咳嗽边帮孟鹤堂擦，秦霄贤愣在座儿上，筷子掉了都没捡，郭麒麟擦了擦嘴：

郭麒麟爹……

义父瞧见这情形愣了一下，随即乐了：

于谦德纲，你可少在这儿乱点鸳鸯谱了，这汤不错，大麟，给你爹盛一碗。

郭麒麟起身给郭班主盛了汤，正巧腊八粥也上来了，这篇就算是揭过去了，我低头喝了口粥，抬眼正瞧见张云雷冲我乐，我不明所以，只冲他一笑。偏头瞧秦霄贤捡起筷子来擦了擦，也瞟了我一眼。这顿饭吃得我提心吊胆，好在郭班主也是聪明人，大约瞧出了端倪，也再没提此事。待散了席，辞了义父和几位叔父，慢慢往离尘轩走。义父家距离尘轩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若是走，总得用两刻，我来时同阿曼雇了辆车，现下有些犯困，想着走走，广德楼的那几位出来上了马，因着孟鹤堂才病愈，受不得颠簸，周九良唤了马车来，周九良扶了孟鹤堂上车后冲我招手：

周九良卿儿，别另雇车了，同我们一处罢。

我笑着摆了摆手：

悦卿哥哥们先走罢，我今儿吃了不少，需得走走消了食儿才好。

孟鹤堂道儿可不近，你别一味逞能，仔细走多了腿疼。

孟鹤堂撩了帘子起来训我，秦霄贤才上了马，见状又翻身下马：

秦霄贤孟哥别操心了，我牵着马同卿儿一道走走，若是卿儿累了，有马呢。

孟鹤堂微蹙着眉：

孟鹤堂你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是会骑马的？别由着这丫头胡闹，还不快上车！

我闻言不服气：

悦卿哥哥少瞧不起人了，我骑马可未必比哥哥们差，哥哥若不信，日后同我比比就知道了。

孟鹤堂乐了，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周九良扯了一下衣角，周九良笑道：

周九良卿儿倒是有能耐，但提着东西难免疲惫，不若将东西搁车上，我们先带回去，你们好松松快快的走，等你们回去了，让霄贤再将东西给卿儿送回去可好？

周九良此话不假，阿曼手上提着满满的都是几位长辈送的礼物，我乐了：

悦卿就是这样。

东西送到车上，周九良上了车同孟鹤堂走了，广德楼的其他人冲我一点头，一个个催马也都走了，秦霄贤牵着马走到我身边：

秦霄贤别愣着了，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