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冬至的雪，终究没等到春天
陆知衍还是住院了。
林晚星每天都会去医院陪他。她会给他读她新写的画稿，会给他讲巷子里的变化，会帮他擦手，帮他翻身。陆知衍的精神越来越差，可每次看到她，眼里都会闪过一丝光亮。
“晚星，等我好一点，我们再去旧巷看看好不好？”陆知衍躺在床上，拉着她的手，声音很轻。
“好。”林晚星点头，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们还要去看槐花开，还要去吃巷口的糖人。”
可陆知衍没有等到那一天。
2024年的立春，雪还没化，陆知衍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静，手里还攥着那个画本，画本的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里的冬天，有雪，有医院的窗户，还有两个牵手的人，背景是初开的槐花。画的下面，写着一行字：“晚星，冬至的雪会化，春天会来，我会在槐树下等你。”
林晚星没有哭，她把那枚槐树叶吊坠戴在脖子上，把画本收进抽屉。她按照陆知衍的遗愿，把他的骨灰埋在了旧巷的槐树下。
那天，旧巷的槐树上，落了最后一场雪。林晚星坐在槐树下，看着雪落在墓碑上，轻声说：“陆知衍，我来看你了。你看，雪快化了，春天要来了。”
她想起那年夏天，陆知衍坐在槐树下，笑着对她说：“晚星，以后每年的冬至，我都陪你看雪。”
可今年的冬至，没有雪，也没有他。
后来，林晚星成了一名画家。她的画里，总是有旧巷的槐树，有下雪的冬天，有牵手的少年少女。有人问她，画里的故事是什么。她总是笑着说：“是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等待一个人，等待一场雪，等待春天的到来。”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个等待的人，永远留在了2024年的立春，留在了旧巷的槐树下，留在了她的心里，再也没有回来。
每年的冬至，林晚星都会回到旧巷的槐树下。她会带着陆知衍喜欢的咖啡，会给他读新写的画稿，会把脖子上的吊坠摸了又摸。她会坐在槐树下，看着雪落下来，又化掉，轻声说：“陆知衍，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给我打伞啊？”
风卷着槐树叶，落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有人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那年夏天，陆知衍的声音落在耳边：“晚星，慢点走，我跟着你。”
番外·陆知衍
2018年7月12日，晴。
我在旧巷的槐树下，遇见了一个抱着画架的女孩。
她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发梢沾着槐花瓣，蹲在地上捡被摔散的画笔时，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轻轻颤着。颜料泼在青石板路上，靛蓝混着鹅黄，难看又鲜活，像极了我此刻乱糟糟的心——父亲在医院抢救，公司的人堵在病房外要说法，母亲哭着让我答应和沈家的婚事，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可看见她的瞬间，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事，好像都轻了些。
我递出手帕时，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小声说“谢谢”。我问她名字，她说“林晚星”，声音软乎乎的，像夏夜落在窗台的萤火虫，亮得让人想攥在手里。
后来我知道，她是刚搬来外婆家的，父母在闹离婚，连最喜欢的画笔都被母亲说“不务正业”。我忽然很心疼她，像心疼当年那个被父亲逼着放弃画画、去学金融的自己。
我开始在槐树下等她。清晨帮她占画室的位置，傍晚陪她看夕阳，把她画坏的画一张张收起来——其实那些画一点都不坏，她的色彩里有别人没有的温柔，只是她自己没发现。我想告诉她“你很好”，想把所有的温柔都给她，可一想到沈家的婚约，想到父亲病床前的嘱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偷偷画她。画她低头调颜料的样子，画她被槐树叶迷了眼的样子，画她笑起来时嘴角的小梨涡。画本的最后一页，我写了“林晚星，我喜欢你”，却不敢让她看见。我怕她答应，也怕她不答应——我给不了她未来，却又贪心的想多陪她一会儿。
8月15日，暴雨。
沈家的人来催婚，说下个月就要定订婚宴。我躲在单元楼下抽烟，却看见林晚星抱着画跑过来，她的裙子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手里的画被淋得模糊。我看见画里的槐树下，两个少年并肩坐着，笑容灿烂——那是我昨天和她一起坐在树下的样子。
她看见我身边的沈小姐时，眼睛里的光瞬间灭了。她手里的画掉在地上，转身冲进雨里，我想追上去，却被沈小姐拉住。我听见自己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可她没有回头。
那天晚上，我去了她外婆家，却被告知她已经搬走了。我在旧巷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槐花瓣落在我肩上，像她那天沾在发梢的样子。我把画本里写着“喜欢你”的那一页撕下来，吞进肚子里，苦得我眼泪都掉了下来。
2023年11月，我被查出胃癌晚期。
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没告诉任何人，只是把公司的事交给了副手，开始到处找林晚星。我去了她以前的学校，去了她外婆家，去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直到12月22日，冬至，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见了她。
她瘦了些，头发长了，手里捏着父亲的住院通知单，指尖冻得发僵。我喊她的名字，她回头时，眼里满是惊讶和防备，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我想抱抱她，却不敢——我怕自己身上的消毒水味会吓到她，怕她知道我的病情会难过。
我帮她付了手术费，不是同情，是想为她做点什么。我知道她恨我，恨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恨我和别人订婚。可我不能告诉她真相——我怕她会愧疚，怕她会为了我耽误自己的人生。
我每天都去医院看她，坐在走廊里，看着她进进出出。她有时候会给我带一杯热咖啡，有时候会默默坐在我身边，不说话。我知道她在心疼我，可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我把当年准备送给她的槐树叶吊坠带在身上，想等她消气了，再亲手给她戴上。
2024年1月，我住院了。
林晚星每天都来陪我，她给我读她的画稿，讲巷子里的变化，帮我擦手，帮我翻身。她的手很暖，贴在我冰凉的手背上，像那年夏天落在我肩上的槐花瓣。我拉着她的手，说等我好一点，就去旧巷看槐花，她点头，眼里含着泪，却笑着说“好”。
我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我在画本上画了最后一幅画——冬天的医院窗户，雪落在玻璃上，两个牵手的人，背景是初开的槐花。我在下面写了“晚星，冬至的雪会化，春天会来，我会在槐树下等你”。我想告诉她，我会一直等她，不管在哪个世界。
2月4日，立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我看见林晚星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眼泪掉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疼。我想帮她擦眼泪，却没有力气。我想说“晚星，别哭，我会在槐树下等你”，却发不出声音。
我最后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槐树叶吊坠，那是我昨天亲手给她戴上的。吊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她当年亮晶晶的眼睛。
我好像又回到了2018年的夏天，旧巷的槐花开得正好，林晚星抱着画架，站在槐树下，笑着对我说：“陆知衍，你也喜欢画画吗？”
我想对她说“是”，想对她说“林晚星，我喜欢你，从遇见你的那天起”。
可是，我好像来不及了。
晚星，对不起，没能陪你看冬天的雪，没能陪你等春天的槐花。
晚星，别难过，我会在槐树下等你，等你来看我，等你告诉我，巷子里的槐花开了，好不好？
晚星，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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