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相安无事的过了两天,韩清涟也把沐七的存在忘了个一干二净,照样早起修习,午时练剑,晚上看书,时不时翻翻白之默默送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捡着些实用的收进贴身锦囊里面以备不时之需。
这日,韩清涟照往常一样在屋中吐槽点评古籍,却忽然闻到一股子焦香,于是辟谷了八十余年的清涟尊上,第一次控制不住的咽了口唾液。
韩清涟懒是真的懒,却也是真的好吃,他平素里不愿下山,也不愿去弟子食堂里去一饱口腹之欲,虽然想了很多次,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脸。
韩清涟自个儿特别清楚,众弟子心中的他,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风道骨需得仰望的存在,他自觉自己性子如何,但也不想随随便便落人口舌,更不想在别的弟子嘴里听到“原来尊上也需要吃饭”“我以为像尊上这样的人物是不能跟我们凡人所相比的”“尊上不是辟谷几十年了么,怎么也跟我们一样来食堂吃饭”这些诸如此类的话。
实际上他特别想反驳一句,辟谷了就不能吃饭了吗?哪个狗屁不通的定的这样的规矩!
但他还是觉得什么口腹之欲,在脸皮面前,分文不值。
他虽然喜欢甜食,但又觉得有些幼稚,猛然想起之前吃掉的那些荷花酥的味道,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又加上不知哪里飘来的肉香,顿时都觉得自己感受到了腹饿难忍。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去外面看的,但又觉得有人在他的山上这般挑衅他的味蕾实在是让人讨厌,还是决定起身去看看,是哪个不知规矩的弟子在外面偷偷的开小灶。
木门吱吱呀呀的开了,韩清涟白衣翻飞,银丝金线在衣袍上绣出点点繁星,脚步迈动之间犹有莲白绽开。
他出了门,耸了耸鼻子,目光四周巡视,藤椅周围不知道被谁放了两根竹杆,上面架了一道灵力续成的青线,流光溢彩间搭了一身湿哒哒的弟子服,在地上汇了一片水渍。
白之怎么会洗衣服了。
韩清涟默默想到,那孩子与他一样,平日里向来懒洋洋的,能用法术绝对不会自己去做,更不可能自己去洗衣服。
思绪纷涌间,韩清涟看到了红色衣领处一排属于司卯峰的门徽,那是亲传弟子才会有的衣服,韩清涟瞪着这套衣服有些茫然,施施然走过去,纤细修长的手指碰了碰潮湿的衣服,却正巧从衣服的缝隙间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不知道干什么的黑色身影。
一直乖巧的小黑欢快的在那人影四周跑动,一人一狗融洽的很。
韩清涟默,稍后才出声道:“在清寒草屋前点火,你是想把这里烧了不成。”
那身影忙活的双手一僵,缓缓转过脑袋,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师尊……”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看他,站起身来,乖巧的背着手,面上一片苍白。
韩清涟似乎是才记起来这位小可怜的存在,却又忘了人家的名字,觉得有些尴尬,只能指指他的身后问:“你在做什么。”
“啊。”小孩更紧张了,支支吾吾的道:“我饿了,就去后山抓了山鸡。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饿?”韩清涟有些惊讶,后知后觉的才想到人家似乎还没有辟谷,不禁觉得更尴尬了些。
小孩入他门下已经有三四日了,他不但忘了人家的存在,更是连饭都没让人家吃过,着实不像是一个师傅该有的样子。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木架上的山鸡,被宰割的恰到好处的山鸡很小,估计是处理干净了以后才拿上山的,木架旁边放了些细碎的木枝和两块火石,那鸡被烤的外焦里嫩,焦香四溢。
火星四溅,有些打在了鸡身上,发出噼啪一声脆响,韩清涟喉结一动,问小孩:“烤好了么?”
“好了好了。”小孩一愣,慌忙拿起那只可怜瘦小的鸡架,颤巍巍的递到韩清涟面前,眼中有些渴望和倔强。
韩清涟接过,狭长的眼尾沁了些红意,他看了看脚底下欢快蹦跶的小黑,问道:“这几日你吃的什么。”
小孩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艰难道:“我不饿,师尊吃。”
要不是他眼里的渴望太耀眼,咽口水的动作又明显,韩清涟简直要信了他的话。
他沉稳道:“后山毒草众多,你不知道处理的方法,若是这鸡生前吃了回梦花,断魂草之类的东西,你吃了以后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为师……为师先替你试毒。”
这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偏偏还招来小孩一脸的感激,韩清涟忽然就有一种抢小孩吃食的罪恶感,但他这种罪恶感还没来得及升上来,就被鸡肉的香气给生生压了下去。
他微启薄唇,细白的牙齿咬断鸡腱上的肌理,肉质鲜嫩,并无多少肥肉却油水肆意,麻而不木的肉在他唇齿间翻涌,被毫不客气的咽了下去。
小孩仰望着他,目光更多的是凝聚在他的唇与鸡之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块又一块鸡骨头。小孩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化作无声的叹息,他敛下眼睛,不再去看已经少了大半的鸡肉,蹲下身子开始收拾地上狼藉。
他收拾好,就蹲着看韩清涟,看着他吐出最后一根鸡骨,又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考虑到底是舔还是不舔这样的问题,最终还是清涟仙尊的理智占了上风,他木着脸捏了一道祛尘诀,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仙风道骨。
韩清涟颇为满意的回味了一下烤鸡的味道,片刻低头看去,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差不点直接崩裂。
他……他刚刚……
“师尊,好吃么?”
小孩问他,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些失望来,又很快被自己掩饰好:“师尊若是想吃,我再给师尊做。”
“……”韩清涟要崩了,他刚刚是不是丢了些脸?还是在小徒弟面前,他刚刚做了什么……
可小孩一点都没有责怪的意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站起来,瘦弱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往后倒了过去,韩清涟自觉愧疚,又不好说些什么,淡淡开口:“你跟我过来。”
小孩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了最大的那座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