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偌大一个景阳宫,竟没他一个落脚之地。爱新觉罗·永琪在屋外转了转,不能回书房,又不愿回他与欣荣的新房,临时叫太监安排睡处,又怕惊动了母亲,闹得家宅不安,默默转悠许久,最后转进了花园里。头上孤月一轮,爱新觉罗·永琪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呆呆看着夜空出神。直至一袭披风落在他肩头。
青冥“五阿哥。”
青冥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低声道。
青冥“夜深了,小心身体。”
爱新觉罗·永琪没有回头,他仍望着头顶孤月,问。
爱新觉罗·永琪“青冥,你认为我错了吗?”
青冥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姑娘,她不会主动去问,但若是他肯说,她便愿意静立在他身侧,侧耳倾听。
爱新觉罗·永琪“一年过去了。”
爱新觉罗·永琪叹道。
爱新觉罗·永琪“她现身旁不仅有班杰明还有永瑢,可我依旧念念不忘。”
爱新觉罗·永琪(独白)这事本是一桩秘密,但欣荣与他吵得久了,秘密渐渐不再是秘密,总有一两个心腹知道内情。
青冥(独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五阿哥的心腹,但先前她险些在欣荣手里毁容,得五阿哥出手才留得一命,也就间接知道了当中内情。知道他话里的“她”……乃是今上最为宠爱的还珠格格。
青冥“五阿哥。”
青冥想了想,轻轻道。
青冥“您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爱新觉罗·永琪只是心里太过痛苦,所以想要找个事后能够守口如瓶的人倾诉,却不料对方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当即回头望着她,楞道。
爱新觉罗·永琪“活在过去?”
青冥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
青冥“奴才知道如今的还珠格格早已今非昔比,她在短短1年间就青云直上,说明是个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是聪明人,知道过去不可追忆,只会一直向前看。”
想起小燕子对他的日渐疏离,想起两人的擦肩而过,爱新觉罗·永琪苦笑道。
爱新觉罗·永琪“你说得对,小燕子是个永远只向前看的人。”
见了他脸上的苦笑,青冥心中一疼,虽然很喜欢那位还珠格格,此时此刻,却不由得对她升出一股怨愤来。
青冥(独白)世上男人虽多,如五阿哥这般的却少,保不齐寻遍山河万里就这一个,为何要让这样一个钟情不二的男子露出这样凄楚的笑容?
青冥“这样的聪明人,往往是无情的,因为过去的一切美好,都会被他们丢弃。”
因心中有了成见,说出来的话便不再客气,青冥略略一顿,补了一句。
青冥“不仅仅是回忆,还有人。”
爱新觉罗·永琪的笑容顿时变得更苦。
爱新觉罗·永琪“这样说来,我是被她丢弃的人吗?”
青冥 “不。”
青冥摇了摇头。
青冥“是五阿哥您总是执着于过去,自己把自己困在一个叫过去的梦里,那个梦里……有您用旧的砚台,有您翻破的兵书,有您一直爱着的女子,旧梦太美,您迟迟不肯醒过来。”
爱新觉罗·永琪闻言一愣。
爱新觉罗·永琪(独白)正如青冥所说,他是一个极为恋旧的人。在他的小小书斋里,仿佛一番天地,旧时的衣裳,看旧的兵书,以及缺了一角的砚台,都留在他的天地中,不曾丢弃过。最后连那个人,也一直放在心里,久久不肯释怀。
青冥“如果仅仅是恋旧,其实并不碍事,但五阿哥对自己的要求又太高,高到几近苛刻的地步。”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青冥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样,将剩下的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青冥“奴才听闻,五阿哥你彻夜帮还珠格格准备成语大全,想尽办法就是能让还珠格格背诵出古从军行,漱芳斋有难您永远都是第一个挺身而出的,课堂上还珠格格被纪师傅刁难功课都是您在帮忙周旋,你深知自己无法再时时刻刻陪在她的身边,就安排六阿哥代替你守护好漱芳斋,就连五福晋的无理取闹,你都一忍再忍,就是怕她会去告状从而导致还珠格格有难。五阿哥……您对事,对己都如此苛刻,更何况是对感情?”
爱新觉罗·永琪沉默片刻,叹。
爱新觉罗·永琪“青冥,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爱新觉罗·永琪 (独白)那日登峰后,小燕子就有意的疏远他,不知为何,他就是能看出来,那时候他心里还存了一丝念想,想着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将她再重新拉回自己的身边……可现今他只能眼看她离他越来越远,甚至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回到家里,又是一个那样的妻子,还有一个把一生希望都寄托于他的母亲,此生他还能追求什么呢?也只能一头扎进朝政中,以无穷无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好让自己能够短暂的忘记一切,忘记她……
青冥却不是这么想的,听了爱新觉罗·永琪的话,她急切否认。
青冥“不,不管别人怎么说,在青冥心里,您就是世上最好的阿哥!”
显是为了安慰爱新觉罗·永琪,一不留神,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爱新觉罗·永琪缓缓转开了眼,避开了她那灼热的视线,故作平淡道。
爱新觉罗·永琪“明日我要去一下学堂,你去替我准备一下吧。”
青冥还有许多话想要与他说,被他这样一大段,便如剪刀往情丝上一剪,顿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低头道。
青冥“是。”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过头来。
青冥“五阿哥,起风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爱新觉罗·永琪没有应她,甚至连肩上的披风都解了下来,叠放在身旁的石桌上,独自一人孤坐月下,那素白月光洒在他肩头发上,如同白色的雪。青冥看得心中一悲,忍不住心想。
青冥(独白)连这样一个人都能毫不留情的舍弃,还珠格格……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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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学堂教室。荒废叙旧的教室,又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宫女太监来来去去,将课桌收拾得干净整洁,先是文房四宝,爱新觉罗·永琪将手中的书卷放置桌上。拿起笔筒,将纸扇碰上笔筒,发出嗡嗡响。
爱新觉罗·永琪“汝佶。”
爱新觉罗·永琪望着由远至近的来人,道。
爱新觉罗·永琪“你是不是早料到我会有今日?”
爱新觉罗·永琪 (独白)事已至此,有许多话想要与她说,最后却只能埋在心里,永远说不出口。
爱新觉罗·永琪难掩悲色的正要离开,却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云“等等。”
爱新觉罗·永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爱新觉罗·永琪(独白)她怎会在此,即便真的在此,又怎会叫住他?
直至一阵香风自他身侧飘过,小燕子直接绕到他面前,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然后对明月道。
萧云“你去门外守着吧。”
还珠格格与五阿哥居然私下见面,年长宫女早已垂下头去,也不必他们开口,就被纪汝佶扫视着离开,明月充满警告意味地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不要节外生枝,然后叹口气,守在了门口。偏殿内,一片寂静。好不容易两人独处,爱新觉罗·永琪心里头有一堆话想要与她说,临到开口,却突然哑了嗓子。最后是小燕子先开的口,她问。
萧云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
小燕子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他转头,静静凝视着小燕子,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小燕子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
萧云“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爱新觉罗·永琪 “小燕子,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在根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
萧云 “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
爱新觉罗·永琪 ……
萧云 “不答应了?”
爱新觉罗·永琪 ……
小燕子苦笑了一下。
萧云(独白)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小燕子想了想,抬头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
萧云难道我以后就和欣荣争风吃醋着过日子吗?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放弃尊严,什么都不计较,只是去专心做一个小老婆,坦然无愧地面对所有人,学会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一转身还能情意绵绵的和你风花雪月。你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弃皇位,你是一个儿子,保护自己的母亲,你已经娶了欣荣,而她深的你母亲的喜悦。这些我一样都不能改变,我嫁给你,只能注定我的不快乐,我若不快乐,我们之间又何来快乐呢?我做不到一笑置之,现今根本你很小出现在漱芳斋,这样都无法避免矛盾,我若真进了门,紧接而来的大小冲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发生,我肯定还是忍不了那口气的,可当时我还有个还珠格格的身份凭持,欣荣不能奈何我,可若进了府门,我是小,她是大,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头敬茶,从此后只有她坐着说话,我站着听的份。一次矛盾,你能站在我这边,可若矛盾渐多,你不会不耐烦吗?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过的开开心心,我就为什么老是拗着。你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而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我的委屈,你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顾生死嫁给你,求得只是两人之间不长的快乐,可是我却看不到嫁给你之后的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退色的感情!
萧云(独白)如果你明日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
说完低头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地说。
萧云“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完,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哀声叫道。
爱新觉罗·永琪“小燕子!”
小燕子身形微顿,看着前方说。
萧云“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
语毕,狂奔而去。
萧云(独白)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往后的生命我不是你的唯一,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幸福,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萧云(独白)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
小燕子脸埋在雪里,身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又趴回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身披黑斗篷,戴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爱新觉罗·永璇“这是谁呀?怎么趴在雪里不动?”
听声音是八阿哥的,小燕子心下凄然,身子未动。八阿哥伸手搀扶起了小燕子,满脸惊骇,一面替她扑去脸上、头上的雪,一面问。
爱新觉罗·永璇“还珠格格?!怎么了?摔伤了吗?”
说完搀小燕子起来,低头仔细查看她全身上下。旁边立着的六阿哥也是脸带惊异。小燕子顾不上他们的惊异,只是对着八阿哥低声说。
萧云“送我回去!”
八阿哥忙问小燕子。
爱新觉罗·永璇“走得了吗?”
小燕子摇摇头,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六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说。
爱新觉罗·永璇“我背你回去!”
小燕子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六阿哥却大跨一步,扶住我,对着八阿哥说。
爱新觉罗·永瑢“你去叫人拿藤屉子春凳来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格格的道理,让人看见,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八阿哥一听,忙直起身子道。
爱新觉罗·永璇“一时情急,还真是顾虑不周!”
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跑走。小燕子扶借着他手上的力量单脚站着。脑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还是心痛难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缓解心的疼痛。六阿哥一直静静地陪小燕子站着。正自哀伤酸痛。
爱新觉罗·永瑢“你若真想作践自己,最好关着屋子干。没得在众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扰阻挠,落了口实,还不能够尽兴!”
小燕子脑子好象有些冻僵了,半天后才慢慢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才还心如死灰,这会子却又一下子火冒三丈。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胳膊纹丝不动,手仍然扶在小燕子胳膊上,小燕子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小燕子,淡声问。
爱新觉罗·永瑢“你是想坐到雪地里去吗?”
说完,一下子松了手,小燕子一个腿不能用力,一个腿又有些僵,没有依靠,身子摇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里。小燕子不敢相信地怒看着他。
萧云(独白)从没有人如此对我!
他神色平静地俯视着小燕子。小燕子一时气急,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雪,扬手向他扔了过去。他头微微一侧避开了,小燕子又赶快抓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他身子一闪又避开了。他嘲弄地看着坐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小燕子。淡淡地说。
爱新觉罗·永瑢 “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动,现在不过只是让你坐一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小燕子只觉心中气急,恨恨地瞪着他,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说。
爱新觉罗·永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指望别人怜香惜玉吗?”
手里握着雪,却知道再扔过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爱新觉罗·永璇“怎么在雪里坐着?”
八阿哥一面快步过来扶小燕子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六阿哥。六阿哥神色平静地让两个抬春凳的太监起身。太监扶小燕子在春凳上坐好,八阿哥嘱咐他们送小燕子回去后,赶紧去请太医,又让她好好养伤。小燕子低头偷眼打量着四阿哥表情淡淡地看着八阿哥和太监们忙碌,幷未留意她。八阿哥叮嘱完,太监们抬着春凳从八阿哥和六阿哥身旁经过,小燕子趁着六阿哥没有防备,一错而过时又离得近,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雪团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摆上。其实更想扔到他脸上,可实在没有熊心豹子胆。不过即使这样,心中的气也是消了不少。身后的八阿哥‘呀’了一声,复又大笑起来。小燕子忍不住微微侧头,偷眼看去,八阿哥正看着六阿哥袍摆上的雪大笑,六阿哥眼中带着丝笑意,正对上了小燕子躲躲藏藏的视线,小燕子心中迷惑,忙扭正了头。怒气渐消,脚上的疼痛这才觉察出来,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
萧云(独白)‘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登峰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两女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幷不会为我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