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蝶和淡月缓缓走到血池边,站在朿醉鬼身后,目光落在重云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又带着几分不屑。
贺小蝶伸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语气带着几分担忧:“要这么久?万一她那个生的俊俏的小郎君找来了怎么办?”
朿醉鬼闻言,嗤笑一声,松开捏着重云下巴的手,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着两位美人,眼神中满是轻蔑与自信:“就算真的找来,也不过是自投罗网,到时候,正好把他也一并抓了,当作献给上神的添头。”
淡月走上前,亲昵地挽住朿醉鬼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他的胳膊上,语气娇媚:“大王英明。那我们就安心等上三天三夜,到时候亲眼看着大王完成供奉,再去屋内寻欢作乐,可好?”
朿醉鬼伸手搂住淡月的腰,另一只手也揽过贺小蝶,目光再次投向血池中的重云,眼底的贪婪愈发浓烈:“自然好。不过,在这之前,可得看好她,别让她提前醒了,坏了我的大事。”
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让那些他们加强咒语的威力,确保她在这三天三夜之内,始终保持昏迷状态,直到成为最完美的祭品。”
“是,主上。”贺小蝶和淡月齐声应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
朿醉鬼搂着两位美人,转身离开了大殿,黑红相间的衣袍在血水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留下层层涟漪。
矮人们的咒语声愈发响亮,杖头的骷髅发出幽红的光芒,血池中的符文似乎被激活,开始闪烁起诡异的红光,那些红光顺着血水蔓延,缓缓缠上重云的身躯,像是一道道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束缚在池中。
重云依旧紧闭着眼,眉头却蹙得更紧了,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体内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股力量在撕扯着她的经脉,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血水,不断侵入她的身体,试图吞噬她体内的力量。
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隐约间,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担忧,在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云……阿云……”
这声音像浸了温水的丝线,轻轻绕在重云的意识边缘。不是苏昌河惯有的、带着压迫感的低沉,也不是谢星凌总裹着三分谨慎的清冽,它软得发暖,却又带着穿透骨髓的熟悉,像梵音曾在她幼时耳边哼过的安神咒,一字一句,都在撬着她即将沉入黑暗的神智。
“醒过来……”
最后三个字落进耳中时,重云猛地睁开双眼。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她眼底翻涌的血色格外刺目——她的瞳孔已全然变成暗红,像被血池里的灵力染透,连眼尾都漫着淡淡的红痕。她直直坐起身,湿透的衣袍紧贴着脊背,勾勒出单薄却紧绷的线条,整个人僵在池水中,没有任何动作,唯有细微的颤抖从指尖传来,泄露了她正在承受的侵蚀。
清脆的响指声突然从殿后传来,像一颗石子投入静止的湖面。重云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池边那些手持骨杖、正欲上前探查的矮人,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水波声渐起,有人踏着血池边缘的石阶走来,衣摆扫过水面,带起细碎的水花。那人停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气息沉稳,没有半分掩饰——是谢星凌,今日他没戴惯常的银质面具,露出一张清俊却无甚表情的脸,额前碎发被殿风吹得微晃,目光落在重云湿透的发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天亮了?”重云先开了口,语气冷淡得像结了冰,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谢星凌应了一声,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池水中的人
“确定离火就在这?”
“我探过了,这里的灵力比外界浓三倍,几乎能感觉到离火的波动,就在宫殿地下城的最深处,被三层结界围着。”他停了停,补充道:“三日后是月圆之日,那时月华最盛,能中和离火的燥气,苏渺渺会在那时启阵,开地下城门,那是取火的最好时机。”
“那就今夜行动。”
“突然行动,会不会……”
“怎么?你舍不得苏渺渺?”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少主身体……血池侵蚀还未稳定,离火的力量本就难控,我怕少主承受不住刺骨灼心之痛……”
“刺骨灼心之痛又如何?我不能再等了。”重云打断他的话,声音忽然软了些,眼底的血色也淡了几分,只剩下浓浓的急切,“谢星凌,你见过梵音的魂灯,你知道它快灭了。若是等三日后,我怕……我怕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说到最后,声音微微发颤,那是她极少有的脆弱,像一层薄冰,轻轻一碰就会碎。
谢星凌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到了嘴边的劝阻忽然说不出口了。他跟着重云十年,从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主,到如今为了梵音步步为营,他太清楚梵音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她的命,是她在这满是算计的世上,唯一的光。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恭谨,俯身行了一礼,声音低沉却有力:“属下明白。”
说完,他后退两步,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出血池,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大殿外。
重云看着深吸了口气,重新躺回血池里,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她闭眼的瞬间,池边那些被定住的矮人突然动了起来,手里的法器继续转动,嘴里还念着晦涩的咒语,仿佛刚才谢星凌来过、他们被定住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午时——
她就那样平躺着,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根细针轻轻扎着,又麻又痒,那是被血池里的邪术一点点剥离的征兆。
池水漫过她的锁骨,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燥热,眼前渐渐模糊,仿佛要坠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红深渊。
可就在这时,耳畔忽然飘来一缕极轻极柔的梵音,像初春融雪时滴落在青石上的泉水,清泠泠地唤着:“阿云……阿云……”
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刻在她骨血里的牵挂。重云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是梵音在用法力寻她,是梵音在拉着她,不让她彻底坠入邪术的泥沼。
可此刻体内的邪力已经开始反噬,那股想撕碎一切的暴戾顺着血管疯狂游走,梵音的呼唤反而像一根刺,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摇晃着脑袋,试图将那缕梵音从耳畔驱散。
“她醒了!”
矮人二紧张地搓着手,声音发颤:“怎么办?主上还没回来,她要是跑了……”
“还能怎么办?找主上!”矮人三推了一把身边的同伴,语气急切,“你快去通报,我们在这儿盯着!”
被点名的矮人立刻转身,拔腿就往大殿外跑。可他刚跑出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
重云从血池里腾空而起,衣摆上还滴着暗红的血水,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她拦住矮人的去路,指尖泛着淡淡的红光,那是邪力与灵力交织的征兆。
没等矮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了上去,与矮人缠斗在一起。血池里的邪术让她的动作变得格外迅猛,指尖划过空气时,甚至能听到轻微的破空声。
几个回合下来,重云一把掐住了一个矮人的脖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矮人双脚离地,拼命挣扎着,脸涨得通红。
重云看着他,瞳孔里的血红愈发浓烈,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矮人身体里流动的灵脉——那是属于正道修士的灵脉,却被用来修炼邪术。
“你们竟然有灵脉……”重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笑,指尖的红光更盛,“还敢跟着朿醉鬼学习巫术……”
“主……主上……”矮人被掐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里满是恐惧。
重云眼底的杀意更浓,没等矮人说完,她指尖猛地发力,只听“咔嚓”一声,矮人的脖子应声而断。
紧接着,一缕淡蓝色的灵脉从矮人的身体里飘了出来,被重云抬手吸进了掌心。灵脉入体,她体内的邪力似乎更盛了几分,眼神也变得更加冰冷。
剩下的矮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转身就往大殿外跑,想去找人报信;另一个则颤抖着举起手里的陶罐,试图用邪术阻拦重云。
可重云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身形一闪,就追上了那个逃跑的矮人,指尖红光一闪,那人便倒在了地上,灵脉同样被她收走。另一个矮人吓得腿软,刚想求饶,就被重云一掌拍在胸口,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时,贺小蝶率先冲了上来,长剑带着凌厉的剑气,直逼重云的胸口。淡月也不甘示弱,长鞭在空中甩了个漂亮的弧度,朝着重云的手腕缠去。
重云不敢大意,立刻抬手抵挡,可她刚吸收的灵脉还没完全炼化,体内的邪力又有些不受控制,几个回合下来,渐渐落了下风。
贺小蝶的长剑划破了她的衣袖,淡月的长鞭也擦着她的胳膊掠过,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重云连连后退,最终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大殿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淡月的长鞭却再次甩了过来,带着破风的声音,直逼她的面门,她咬着牙,刚想凝聚邪力反击,只见一把短刀从空中飞来,精准地挡住了淡月的长鞭,将长鞭弹开了好几尺。反而听到“叮”的一声脆响。
淡月皱着眉,收回长鞭,警惕地看向大殿门口。贺小蝶也停下了动作,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是苏昌河。
苏昌河将重云护在身后,眼神淡淡地扫过贺小蝶和淡月。
重云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眼底的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很快就恢复成了平日里的琥珀色,声音柔弱得像一朵易碎的花:“郎君……”
苏昌河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她。
“苏昌河?!”贺小蝶看到来人,瞳孔猛地一缩,语气里满是惊讶和警惕。她和淡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
苏昌河抬眼看向贺小蝶和淡月,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语气漫不经心:“好久不见,两个小美人……”
淡月握着长鞭的手紧了紧,语气冰冷:“苏昌河,你还是老样子,油嘴滑舌。”
“不老不老。”苏昌河轻轻摇了摇折扇,眼神扫过贺小蝶和淡月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要说老,还是你们比我老点,眼角都有皱纹了,可得好好保养才行。”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贺小蝶和淡月的怒火。她们两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苏昌河这句话无疑是在故意挑衅。
“苏昌河,你找死!”贺小蝶怒喝一声,提着长剑就朝苏昌河冲了过去。淡月也紧随其后,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直逼苏昌河的要害。
三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剑光与鞭影交织,大殿里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紧张起来。
重云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看着缠斗的三人,目光扫过大殿的一次角落,谢星凌正站在阴暗处,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过来。
重云点了点头,趁着苏昌河、贺小蝶和淡月缠斗得难解难分,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引起三人的注意。她快步走到暗处,与谢星凌汇合。
谢星凌立刻上前,伸手想扶她,刚碰到她的胳膊,就听到重云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少主……”谢星凌刚压低声音唤出口,就见重云猛地捂住胸口,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一口黑血骤然从她唇间喷出,溅落在青石地上,像一滩凝固的墨。
那血带着淡淡的腥气,还泛着一丝诡异的黑色,显然是体内邪力反噬所致。
“少主!”谢星凌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惊愕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她的后背,只觉得一片滚烫。
他连忙将重云扶到石柱后面,让她靠着冰冷的柱身坐下,自己则警惕地看向殿中,生怕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重云靠在石柱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她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污,指尖沾染的黑血让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就在这时,谢星凌忽然发现,她原本恢复成琥珀色的瞳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泽,渐渐被一片猩红吞噬——那是邪力彻底失控的征兆。
“我没事……”重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她摆了摆手,试图撑着石柱站起来,可刚一用力,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
谢星凌连忙按住她的肩膀,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里满是担忧:“少主,您现在伤势太重,邪力又在反噬,不如先……”
重云偏过头看向他,打断他:“我不要再等了,这么大动静,当苏渺渺是傻子吗?现在带我去找她,我要拿离火!”
她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撑着石柱站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再摇晃,只是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决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