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落地窗没有关上,色调暗沉的窗帘被风扬起,窗帘的起起伏伏间,隐约露出了正躺在床上的房间主人的轮廓。
“咳咳,咳咳----”时桐从床上缓缓坐起,双手撑着身体,面色苍白却依旧暗含狠戾之意,“别站在门口吹冷风了,想看看我死了没的话,还是亲自进来吧,我的---好妹妹!”
最后的“妹妹”二字,时桐念得近乎咬牙切齿。
“吱----呀-----”用特殊材料打造的厚重铁门被缓缓推开,搭在门上的手肤凝如脂,保养得当,明显是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人才会有的手。
“时桐哥哥~”时央笑着唤道,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唤道,“时柏姐姐~”
动人心魄的脸庞上,挂着的笑足以让无数男人疯狂。
时桐却在她进来后闭上了眼睛,靠在枕头上,姿势闲散随意,好像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谈话。
“你果然都知道了啊-----”似感叹,又似嘲讽。
时央脸上的笑容听到这话果然又得意了几分,本就明艳照人的脸更加显得亮丽。
“时桐,就算你是外公亲自定下的继承人又如何?现在时家的高层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他们一致赞成我才是真正的时家家主。
至于你?呵-----早就已经臭名在外的放荡子,怎么还会有资格被机密保护?”
时桐的手在听到“外公”时瞬间紧握成拳:“爷爷的死,也有你的功劳是不是?!”
提起这件事,时央的面容瞬间扭曲了几分,语气也有些歇斯底里。
“我不想害他的!我不想害他的!可是他说我不能继承时家,他认定的继承者永远只有你!!!所以……所以……”
时桐的眼睛缓缓睁开。
经过两年的囚禁,那双本来满载星辉的眸子已经毫无情绪,即使此时亲耳听到自己的爷爷是被人蓄意谋害的,它也只是漾起点点涟漪。
时央的脸却再也维持不住刚进门时的微笑:“时桐你知道吗?你明明只是一个没了父母的孤儿,根本没有半点根基,根本不能给时家带来什么利益!
要不是看在你爸是外公唯一的儿子的份上,你以为你会被允许待在时家那么多年?会有继承权?
时桐,你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为什么我必须肮脏到连自己都嫌弃才能拿回这些!”
“爷爷当真是宠我至极吗?时央,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一切的安排。”
时桐被时央按住双肩,放倒在了床上,她这两年被囚的生活并不怎么好,虽然时央不想让她死得那么早,每月都会大把打钱过来,可亲自过来看她,这是第一次。
这两年间,被克扣的钱数之不尽,时央又明里暗里地以家主继承者的身份表示对自己的不喜,那群擅长见风使舵的仆人,又怎么会给她好日子过……?
受尽折磨的两年里,时桐早就学会了如何隐藏好自己的棱角,怎样委屈求全地去活下去……
不是没想过去死,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对这个家的付出全部被冠以别人的名字,不甘心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亲情,在那些亲人的眼中只是所谓的“可利用价值”……
时桐看着正在床边的书柜里翻找着什么的时央,叹了口气:自己从小被当作男孩养大,因此,对于这个被爷爷带回来并赋予时姓的小表妹非常疼爱,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她打算要自己的命…
看着时央左右翻找都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时桐却意外地冷静了下来,平静地躺在床上,嘴角噙笑。
“注射器在书柜左下角的暗格里,药被夹在书柜第三行从左往右数第四本书里。
这是我的老规矩了,怎么还是记不住?”一如儿时的宠溺语气,时央听到了却身形顿住,转身看向她,满眼复杂。
“你想说什么?”时央转过身去,不再看那双虽然灰暗却仍旧逸着希望的眸子。
“记得先给我打麻醉药,我怕疼的,”时桐已是含笑的语气,似乎自己被杀是一件令人心驰神往的事,
“其实,这两年里,我是真的懂了,只是不相信而已,现在我信了,所以,我弃权。”
“讨厌我吗?恨我吗?”时央总觉得自己看不懂时桐,她可以在最亲的爷爷去世时一滴泪都不流地离开葬礼,也可以在笑意盈盈的时候将人坑得荡产倾家。
她的性格实在是难以琢磨,连在她身边极度受宠的自己也不得不小心行事,却也是这样的一份态度,使“他”成了贵妇小姐们口中的神秘时少,把那群人迷得神魂颠倒。
而自己,也因可以与“他”近距离相处而一度成了她们羡慕嫉妒的对象……
想到这里,时央也莞尔一笑,“我差点忘了,我们时大少可是最怜香惜玉不过的人了,怎么会讨厌我呢?”
“时桐,你知道么?在你还是时家长‘孙’的那段时间里……”
时央手法娴熟地在书桌上配置药物,时桐没有问她接下来的话,她似乎也没有兴趣继续说下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配药的声音。
“时央,你知道吗?爷爷曾经找过我谈话,关于你的。”
时桐看向那边正在配药的时央:“我知道你曾经有一段时间喜欢过我,准确的说,你曾经喜欢过‘时桐’,对吗?”
“哐当----”药剂掉在地上的声音。
“别惊讶,你知道的,以我的情商根本看不出来,是爷爷告诉我的。”时桐说得风轻云淡。
“所以才会这么想让我死吧?知道自己曾一度迷恋的人竟然是同性,任谁都会觉得羞耻的。”
“闭嘴!”时央快速蹲下从地上捡起药剂,“我早就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你也别想用当初的事争取时间,无论如何,你今天都是要死的,这可是组织上的命令!”
时桐低头浅笑:“这样就被戳中痛脚了?时央,真不懂那群老家伙怎么会承认你这样容易情绪化的女人,这根本不是他们的风格呢…”
再次被时桐揭穿的时央已经配好了手中的药剂,她却只是将注射器捏在手里,转过身来。
“时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虽然我不一定会回答。”时桐双手交叉在脑后枕着,一副闲散贵公子作派。
“外公的最后遗嘱,到底是什么?”时央将手里的注射器紧了紧,“我看到过的只是半公开版的遗嘱,可那根本不是外公的行事态度。
我知道,能接触到真实遗嘱的只有你一个人,外公只信任你。”
时桐慵懒挑眉:“你确定你想知道?”
“嗯。。。”
“好吧,爷爷的遗嘱其实只是一张白纸。”
时央无声地继续捏紧针筒:“早就猜到了,只是不信罢了…当时的时家大厦将倾,爷爷留下的所谓神秘遗嘱,只是为了挽救当时的时家形势罢了…”
时央无声苦笑,刚想再问,却发现时桐的嘴角已然渗出黑血!!!
“时桐!你!”时央大惊,上头交代的是要把自己手中的特殊药物注入时桐体内,等她死亡后再将尸体带回去,可现在,,,
顾不得多想,时央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床边,针头还没扎到时桐的皮肤,时央的全身已经开始消散…
“时桐,你竟然服用了化骨粉!”时央已经刷新了自己对时桐的认识,那种从骨子里穿出的疼痛,时桐居然也能忍住,并且清醒地和自己谈了这么久的话!
“时央,我是宠你不假,可我的尸骨,还轮不到被你带给外人去研究!”
肌肤迅速腐烂的“滋滋”声中,时桐沙哑的嗓音已经模糊不清,却还是传到了时央的耳中,“你可……莫后悔呵……”
那声“后悔”,已经轻微至极,几乎到了让人根本听不见的程度,可时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莫后悔”……
她默然跪倒在地,窗外的风却在此刻突然狂暴起来,卷起满地沙尘……
“时桐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时央笑了,笑得莫名其妙,“我喜欢你,是真的,一直喜欢你啊……”
没有葬礼,时桐的最后留下的骨灰,除了被凌云逍留下一小点带在身上,剩下的全部撒入了弱水......